后来的几天里,我尽量不去想关于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事情——虽然,私下我对于贝纳多·巴隆塞利的这张画非常困惑。我可真是够傻的,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回忆朱利亚诺吻我面颊的事上。我梦到了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和《春》。我只是听说过它们;现在我想象着它们在卡斯特罗的墙壁上会是什么样子。而且我也想着,如果我的画像也和他们放在一起的话,那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真想能够再次沉浸在艺术品的美丽当中,就像上次我在洛伦佐优雅的指引下欣赏到的一样。晚上,我躺在床上,自从母亲去世以来,我的思想中第一次不再只有我自己的世界,它走出了我父亲的房子,走出了所有的痛苦。
最近,父亲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晚上回来得也越来越晚了;我逐渐习惯了不等他吃晚饭,直接回房间,直到早上再与他说话。他经常和乔凡尼·比科一起回来,喝酒聊天。
但现在,我决定等他回来吃晚饭。我对饥饿的胃置之不理,在餐桌边等上几个小时直到他回来。我也不问他任何问题;仅仅是坐下来吃饭,希望某天晚上他能够最终提及一下洛伦佐的邀请。就这样,四天过去了,我终于按捺不住。
我让厨房把晚饭准备好,然后坐在桌边等待。我坐了差不多有三个小时,可能更久,直到蜡烛快燃尽了,而且我的饥饿感也变得无法忍受的时候,我让厨子把我的饭端上来。
终于,我父亲进来了——谢天谢地,没有比科公爵。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容十分憔悴;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就没有整理过他的胡子,他上嘴唇的胡子都已经盖到下嘴唇上。而且头发也很久没有梳理过了,乱蓬蓬的。
他看见我非常的失落,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请坐下吧,”我挥手示意,然后去告诉厨子把饭菜端上来。在我回来的时候,他坐了下来,但压根没有脱下外衣,其实壁炉里的炉火已经够暖和了。
直到厨师端上第一道汤的时候,我和父亲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把盘子放在我们面前。在她走了以后,父亲开始吃饭,我等了一会儿才试探道:——我试图掩饰我的紧张,但还是失败了。
“您收到来邀请我的信了吗?”
他慢慢放下手里的勺子,抬头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没有回答我。
“洛伦佐·德·梅第奇来的?”我强调说。”或者是皮埃罗来的?”
“是的,我收到了一封信。”他说道,又低下头,喝了一口汤。
他这是故意在折磨我吗?我被迫问道:“那您回信了吗?”
他停了下来,突然流露出了一种残暴的神情,令我非常害怕。他把勺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我不会答应的。”他说道。“我答应了你的母亲,会让洛伦佐来为你找一个好婆家。但他最好选择一个正直的人——如果他能活到做出决定的话。”
他的怒气也使我愤怒起来。“为什么我不能去?去那里怎么了?我一直都过得如此痛苦!只有去那里才能让我心情好一点!”
“你别想再迈进梅第奇家一步!”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他们的气数已经到头了。上帝会让他们家破人亡;他们很快就会败落。回味他们给你展示的那些珠光宝器吧,很快那些就会随着他们的破落都成为焦土!”
他刚才所说的这些话,明显都是从那位新救世主那里学来的,但我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我诧异于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我不禁大声问道:“您怎么知道他们领我参观的?是谁告诉您的?”
他没有回答这些问题。“我一直忍耐着你,就因为对你的爱和体贴。但现在我感觉你的灵魂已经出了问题。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听吉罗拉莫的布道。你要向上帝祈祷,让你的思想远离这些世俗的东西而转为纯净。你也要去忏悔,为你对吉罗拉莫所发的怨气。”
我攥紧了拳头砸在桌子上,痛苦地意识到这世界上的光明与美丽都要失去了,我就要失去观赏梅第奇家族精美艺术品的机会,就要失去列奥纳多和那细腻精巧的手为我画像的机会了。“您才应该向上帝祷告请求宽恕的人!就是您害母亲生病;您还是害死她的人之一!您现在天天和杀害她的人混在一起,而且对他们的罪行置之不理,您是在用这种办法来逃避您的罪恶感!”
他猛地站了起来,椅子猛烈地撞在身后的墙上。他的眼中含着愤怒的眼泪;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右手,不让它伸向激起他极度愤怒的人。”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我要你这样做是因为我爱你!但愿上帝会原谅你。”
“上帝也会原谅您的。”我回敬到。并站起来,转身离开。可以比他先离开那个房间让我有一种小小的满足感。
我躺在床上,听着扎鲁玛轻轻的、有规律的呼吸。我的肚子很饿,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失望中。看不到朱利亚诺反而使我想见他的愿望空前强烈起来。
在我没有陷入自怜的时候,脑海中一直回想着父亲说过的话。是不是他认为洛伦佐实在无法拒绝让一位新来的客人参观他书房里的艺术品——尽管她只是一个渺小的女孩?或者在他的话中还隐藏着更多的含义?
我断断续续地睡着,中间醒来了好多次。当窗外的天空再次现出鱼肚白的时候,我又一次醒了,非常的清醒,脑海中有着一个身影。
这个人就是穿着黑衣的乔凡尼·比科,拿着药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