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有斟酌着道:“这个陈家,是个身份极其敏感的人家。而且虽然富贵,却处境极难。我看还是另外寻觅一家富商大户为宜。”
那阴灵越发奇怪:“既然富贵,为何又处境艰难?大师直言相告才好。”
慧有也不瞒她,将陈国质子之事一一说了。
玄明这才渐渐明白,原来这义诊,竟还存了寻觅托身的目的。真是好一出一石二鸟之计。比起自己千头万绪,没有眉目;慧有这招才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从前玄明还小看慧有,如今倒不得不重视起来。
屋里一僧一鬼都没再说话。
袁梦此时心中也敲起了小鼓:这慧有分明是怕自己托身权贵,一心一意只想找家富商,好让自己衣食无忧。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居心不良,只是袁梦知道,这古代商人的地位是极其低的,虽然有钱,但是一直被看不起,甚至政治地位还不如农民。虽然自己并不是想要争权夺利,但将来任人鱼肉的生活,也不理想。不过这个陈家是陈国质子,现在确实很惨,但是秦始皇他老爸当年不也是吗?真要是回到了陈国,看着这么多年为国牺牲的份上,再不济也是个安乐王爷吧。想到这里,一时又有些动心。
突然一阵脚步声,将玄明吓了一跳。一个和尚提着灯笼进了院里,快步走到慧有禅房门口,敲门道:“方丈,出事了!”
慧有连忙将袁梦存身的钵盂盖好,开门问道:“何事慌慌张?”
那和尚低声道:“白日里一个收治的病人,病势沉重。有大夫看过之后,说是凶多吉少,如今病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智信师兄怕这人挺不过,叫我来请方丈拿主意,是连夜送出去还是……”
慧有知道智信怕人死在大相国寺,添出许多手尾,但此时将人送走,也太过不近人情。只好道:“我去看看,你去薛太医房中,请他过去。”
说罢和那报讯的和尚一起走了。玄明见机不可失,闪身进了禅房。
袁梦再次看见这个人,仍旧是个平民打扮的道士。玄明恐慧有回来,急忙将自己先前所想说了出来:“我适才在外听到了慧有所言,我觉得小姐可以选择陈国质子府的小姐!”
言下之意正中袁梦心思,袁梦迟疑问道:“道长有何高见?”
玄明答道:“我曾游历陈国,陈国虽说不如梁,齐二国兵力鼎盛,但一直未曾受到战事波及,百姓繁盛,国家富有。如今这位陈国质子,是陈帝长子,他母亲姚贵妃如今是之冠,又素有贤名。莫看他现在龙困浅水,有朝一日能回到陈国,登临大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之前我看慧有去应王府为应王幼女祈福,还想他是不是有这个打算。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他分明是想让你着落个衣食无忧,倒并没有尽心为你将来打算呢。”
袁梦本在犹豫,只狠自己资料太少。听到玄明这番话,心思又活动了几分。她也不露神色道:“多谢道长一番话,慧有大师与我,本是因缘际会,如今他操心劳力,为我寻觅托身,你我都看在眼里。只不知道长除了非议之词,还有什么话说?”
玄明听袁梦语气直指他搬弄是非,并无建树。心中一阵苦涩。只因慧有占了先机,自己在汴京又没有根基,仓促间到哪里找到合适的托身呢?玄明咬咬牙道:“小姐误会我了,我虽没有慧有妙计,诳了这么多人来给小姐选择。但我也有安排,他大相国寺只在汴京城里,慧有封了国师,更是地位尊崇。我见他行事,也只想助小姐托身了事。我却不尽然,老道闲云野鹤,想来小姐托身之后,还有漫漫人生,老道愿意带着弟子,一路保护小姐周全。小姐将来得了正果,只求不要只记着慧有的托身恩情,还要看在我师徒二人一力扶持的份上,助我道门恢复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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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四、生死皆苦
袁梦此时倒真看出玄明几分真心来。想到自己凭空多了这么一个眼光如炬,身手不凡的保镖,似乎只有好处。如今玄明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一味拒绝,怕他存了鱼死网破之心。反正是他自己要押宝,袁梦又不曾忽悠他。将来自己托身之后,成人之前,确实也有很多莫测之事。倒不如先答应下来,好安了他的心。
袁梦这才点头道:“道长诚意我已知晓。此时不知将来。人生之中必定要经历风波坎坷,若道长愿意护我。今后我有能力之时,必定投桃报李。”
玄明闻言大喜,虽将身卖予此女,却遂了心愿。他如今年事已高,本恐今生再也做不得什么大事。如今自以为看透了天机,才做出这些事情来。玄明无瑕多想,道:“有小姐此言,我就放心了。如今我混在寺里病患之中,暗自观察。若有更好的人选,必定来报予小姐知晓。若小姐选择陈府,慧有施展他佛门神通助小姐托身之时,我必隐在一旁护法。他若不行,我道家引魄归窍还有妙法。”
袁梦听玄明这般说,想到还有备用医疗方案,心里更是放心不少,便含笑点头。
玄明不敢久待,做了一礼飘然而去。
袁梦大派空头承诺,已经没有了起初的惶恐。或许是上一世做小助理做得太过窝火,这一世,既然有得选择,当然尽量要做个人上人。在古代,女人可没什么太多权利,也没有什么值得奋斗的职业上升空间。出身好,那就是女人最大的本钱了。
玄明回到歇身的院中,因这次得了袁梦的亲口承诺,心头有些欣喜。再者夜深人静,又一路平安,不免稍有大意。只听一个男子喝道:“什么人?”
玄明闻言一惊,额头冷汗直冒,如今他要存身寺里,尚有许多事情要做,此时万万不可露了行藏。但是若要他暴起伤害无辜灭口,又太过造孽。况且寺里真出了人命,他也没法隐藏下去。白天一场蒙混,玄明心里此时也暗藏侥幸,便低声道:“莫要吵嚷,我是安置在此处的病人。”
那男子走近来,借着昏暗的月光打量玄明,不由得十分吃惊。原来此人正是杨得广,他白日里在寺前见过这老人犯病,如今活蹦乱跳的突然出现在夜里,十分疑惑。问道:“你白日里病得那么厉害,怎么现在竟然无事了?半夜三更还跑出院子去?”
玄明知道来人认出自己,不由暗暗叫苦。正想用什么法子掩饰。就见房门一开,清远出了门来。想是听到声音,担心自己。清远视力极好,一眼便瞥见他们二人,连忙上前扶起玄明埋怨道:“爷爷,你起来怎么也不叫我?薛太医说你这病虽然来得快去得快,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一定要小心些。白天喝了药一直睡着没吃东西,可是饿了?这里不是我们自己家,是大相国寺的厢房。您在家犯糊涂倒没什么,在这寺里,可不能乱走。”
玄明心中大定,顺着清远的话道:“是啊是啊。我见你睡得香,就没舍得叫你。想要自己找点东西吃,谁知外头黑咕隆咚的,心里害怕,就回来了。”
清远听罢转身对杨得广说:“这位兄弟,我爷爷上了年纪,脑子有些混沌,大半夜的出来乱走,都是我的不是。多谢你出言提醒。这么晚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得广本就孝顺,见得这一幕,心中的疑虑略微消解。他本不擅言辞,三两句就被清远转移了话题,答道:“我也是带了我娘到大相国寺看病的。今日轮不到,才被知客僧安排宿在寺里。我夜里起来方便,才看见老人家从外头进来。白日里亲眼看到老人家犯病,这会突然见到他如好人一般,有点不敢相信。”
清远笑道:“莫说你,我起初都不敢相信,要不怎么说是太医呢?扎了几针,又开了药。我爷爷就缓了过来。其实我爷爷这病看着凶险,并不严重。时候不早了,兄弟回去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看诊呢。”说罢也不再理会杨得广信不信,扶了玄明往房里走,边走还边说:“爷爷再不可乱走了,你饿了我给你留着馒头呢。”
玄明装作有点痴痴呆呆的,只一味说好。
杨得广虽然还没完全打消疑虑,也不好说什么,还是明天带母亲看病要紧,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玄明师徒二人进了房间,才松了一口气。玄明见清远机敏沉着,比他这个师傅还强些,十分高兴。两人虽是师徒,年纪相差却如祖孙。玄明想到今日不仅把自己卖予那女阴灵,还连带徒弟也卖了,实在有些无奈。他师徒一体,脱口而出已经习惯。况且自己年岁已大,若自己一个,也不知道能看顾她几年。将来那女子真有什么造化,清远还年轻,必定能承受好处的。如今清远日臻成熟,脑子也好使,玄明看着也能老怀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