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恺抬头,努力止住泪水,低声道:“你这孩子,永远都是想得这么周到。只是太苦了自己。你这个年纪,哪怕有些任性,那也是应该。偏偏你从来循规蹈矩,从不犯错。越是这样,为父看着越是难过。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坎坷,遇到这么多难关”
清瑜无奈笑了笑。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像个普通千金小姐一般,享受着荣华富贵,静静细数流年似水。只是当初她太过贪心,选了这么一个人生,注定是没有机会让她好好任性一次,只能在这凶险的环境下步步小心。眼下离开成都这个是非漩涡,对清瑜来说,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感业寺可能清苦,但经历了这么多波涛汹涌,阴谋算计,清瑜也着实心累了。
父女俩就这么静静依偎着,似乎都在享受着最后的聚首。
不久,巴王福王,还有些年幼的皇子都闻讯赶来。陈洪恺忙直起身子,清瑜也跟着父亲动作。巴王微微一愣,不过他也知道这宝应殿出了这般大事故,许多话都藏在心里不问。虽然巴王的母亲胡贤妃嫉恨姚贵妃一辈子,巴不得姚贵妃早些了账。只是这表明上的功夫谁都会做。陈帝见来了这么多人,担心姚贵妃受到打扰,忙将众人几句话打发了出去。陈帝见到陈洪恺父女还跪在大殿,便对巴王道:“你从兵部调一营兵士,今日动身,送你侄女去延州皇陵感业寺去。”
这话一出,连一向驽钝的福王都觉察出些暗涌来。两兄弟看向陈洪恺与清瑜的眼神越发疑惑。巴王也不敢问缘由,只是小心的请教道:“儿臣遵旨。如今京营中有些老兵士,虽薄有功劳,却也不堪上阵杀敌了。父皇对待这些人一向优容。既然往皇陵派兵,不如就派他们这些人去。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好地方安身养老。”
陈帝瞄了巴王一眼,目无表情道:“也要选派些精锐,皇陵供奉了你爷爷太祖皇帝,也是极其紧要的所在。”
巴王忙点头应是,陈帝这才转身进去了。
陈洪恺心头却有些担忧,自打自己顺从了父皇的安排,投向了太子的阵营,这个三弟巴王对待自己就不止是疏远,更是有些敌意。如今叫他安排人送清瑜,虽然不会对清瑜有什么不轨之举,但是要照料周到可就难了。清瑜如今伤势未愈,这天气又是冷热不均的,唯恐一个怠慢,让清瑜吃了苦头。
清瑜却没想到自身,她听巴王刚才的试探之语。表面上是帮陈帝出主意给老兵一个轻省差事,实则,只怕巴王自己还有算计在里头。如今巴王虽然掌着兵部,表面上看着风光。实则陈国的军政系统自有它的体系,巴王从前没有插进手去,如今想要一手掌握也不简单。说是一些有功劳的老兵,实则恐怕是些不服巴王的派系兵将。巴王也是极其聪明活泛的人,抓着个机会便想着法子铲除异己。只是如此看来,巴王已经羽翼渐丰,着手收服实力,要与太子分庭抗礼了。清瑜微微看了父亲一眼,这倒是父亲的一个机会……
巴王偷偷朝福王使了个眼色,福王便带着那些年幼皇子先出去了。巴王苦笑着半蹲下,问陈洪恺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父皇突然要把我们还珠送到感业寺去?”
陈洪恺犹豫不知怎么说,清瑜已经接过话头,对巴王道:“三皇叔,是瑜儿年纪小不懂事,惹得贵妃娘娘生气。如今贵妃娘娘突然发病,瑜儿也有罪责。皇爷爷怪罪瑜儿,让瑜儿去感业寺诵经自省,也是为贵妃娘娘祈福。”
巴王闻言有些讶异,他看了看大哥嘉王,眼中有些了然。他在宫中也是有眼线的,最近听闻大哥嘉王与姚贵妃有些口角,恐怕这次贵妃娘娘发病,便是这位大哥的原因。还珠不过一个几岁的丫头,哪里能惹出这么大的事?巴王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父皇下旨我们也不敢不从。大哥、瑜儿只管放心,我必定派些稳妥的人护送。有我这个三叔在,侄女儿保管一路平安,少不了她半跟汗毛。等过阵子父皇气消了,咱们兄弟再求恳父皇,让瑜儿回来便是。”
陈洪恺不料巴王这么好心,听了这些话,心中有些放心,连带着对巴王也多了些好感。
清瑜却是旁观者清,巴王这是借机买好,拉拢父亲……。。。
正文 二百二十三、前途未卜
陈洪恺却是有些真心道:“三弟真是大度,从前大哥身不由己,许多事情让弟弟失望了。只是我这女儿不仅贴心懂事,还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身上还带着伤,让她这么千里迢迢的去延州,为兄真是放不下心。有了三弟一句话,大哥我便算是有了几分底气,恩不言谢。三弟这份情,我记下了。”
巴王听了眉间有些喜色,忙谦辞道:“大哥说得话好生见外瑜儿是大哥的掌上明珠,她叫我一声三叔,我岂能白受?这点小忙不过是举手之劳,大哥还跟我客气”
清瑜不知父亲是关心自己太过还是如何,竟然对巴王这么感激。忙打断道:“瑜儿多谢三叔厚意既然三叔盛情,侄女儿便生受了。皇爷爷交待的事情,三叔还是赶紧去办要紧。瑜儿舍不得父亲,想在这里多陪陪他。可否请三叔准备好了,再来接侄女儿?”
巴王心中自有盘算,要将哪些桀骜不驯的兵部中人借机打发走。忙点头道:“事起仓促,我确实要做一番准备。侄女儿只管先在这里陪你父亲,等我安排好了,就来接你。”说完给大哥嘉王作了个揖,便匆匆走了。
陈洪恺还没说话,清瑜便压低声音道:“父王不可糊涂。别看巴王忽然对我们很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也猜到几分。父王适才没听说他要打发什么人送我去延州吗?不过是个闲职,皇爷爷又不看重,他去故意去问。八成是要将兵部的异己排除出去,由此可见,巴王在兵部绝不安分。恐怕已经是到了拓展势力,全力争储的地步。若是父皇就因为女儿这一点小事受了他的拉拢,只怕将来越发难做。不管是太子那边,还是巴王这里,父王切不可涉入太深。与其被人拿了当枪使,还不如静观其变。反正父王是不可能真心投向他们任何一边的。最终您一定要将他们都扳倒。既然这样,就让他们斗去,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父王谋事也容易些。”
陈洪恺听了微微沉吟,慨然道:“你这孩子,这时候了还想得这么周到。为父只一心怕你路途艰难,你却顾忌这么多。不过瑜儿你放心,你这番话我记住了。你只管好好的去延州,巴王想要拉拢我,必然会一路为你周全。只要你平安到了,我就是还他一个人情也无不可。不过若是要我彻底投向他那边,那是不可能的。”
清瑜点头,她知道父亲说到底心思还是良善,宁愿自己有些困难,做出的承诺也要做到。既然他答应了巴王,将来必定会报恩的。清瑜知道父亲心里有分寸,便不再多说。只暗暗盘算,王府里还有哪些事情在走之前自己要给父亲提个醒。她这边还在思考,陈洪恺倒是说出另一番话来,陈洪恺道:“瑜儿你离开我和你母亲身边孤身上路,我是怎么都不放心的。虽然父皇革了你郡主封号,怎么说你也是我嘉王府的大小姐。身边不能没了伺候的人。与其随便派两个宫女跟着你,还不如,就让紫兰去吧。”
清瑜听了微微一愣,父亲昨日为了保紫兰,已经将她收做侍妾。虽然是不得已为之,到底是占了名分。如今父亲让紫兰陪着自己去,莫不是有些反悔?清瑜与紫兰相处这些日子,也对紫兰产生了十足的信任。她知道紫兰宫外早已经没了家人,若按照以前的轨迹,不是在王府配了下人,便是放出去嫁个小户。不论怎么样,也是个没有人帮衬的孤女。虽然清瑜对于紫兰从自己的丫鬟变成父亲的侍妾这个转变有点别扭,但是细想还是能接受。如今自己去延州皇陵,还是入寺修行,紫兰跟去,不仅没有福享,只怕还要吃苦。谁不愿意在王府绫罗绸缎美酒佳肴?怎经得庙里缁衣蒲草粗茶淡饭。清瑜最不愿意为难别人,想了想便道:“女儿这一去也不是什么好所在,紫兰这次功劳不小,父亲又给了她一个名分。让她跟我去,怕寒了她的心。不如让帘红纱碧两个跟我去吧,她们年纪小,将来还有盼头。”
清瑜言下之意陈洪恺也明白,只是他也有他的想法,摇头道:“那两个小丫头能顶什么事?在感业寺出家的不乏老一辈的后宫中人,年老宫女,有些人不是佛经禅课就能教化的。要是没有一个稳重镇得住场的,你还不知道会受什么气况且你又被革了封号打发到了那里,那些人不怕你的出身,真要是欺负到你头上,帘红莎碧是决计护你不住的。”
清瑜听了有些无奈,原来那感业寺也不是什么清净之地。只是她能信得过的就这么几个人,红药嫁了,木樨银霜要照顾母亲,说来说去便只有紫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