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怔了下,便也没有松开,任由那绵软柔嫩的掌心包裹住自己的指尖。
直到养心殿外通传,才又反手握了握那只软绵绵的小手,“别怕。”
好在琼园教过面见贵人时的礼节,方才梳妆时,佟嬷嬷与瑞春也提点过她面圣的规矩。
阿朝规规矩矩地行礼、谢恩,对于晏明帝的关切询问也一一作答,到底不曾失了礼数。
皇帝端坐上首,一身明黄团龙圆领常服端的是神采英毅,虽比之常人更要威严沉稳,但说话时和颜悦色的模样还是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阿朝的紧张。
听闻这姑娘为济宁一户书香门第收养,晏明帝又瞧她言行举止很是柔顺守礼,心中自是满意。
不禁想到一桩,笑道:“朕有两位公主同你一般年纪,如今与几个小姑娘在含清斋读书习字,说是读书,不过姑娘家玩闹罢了。太后年岁大了,好热闹,宫里多几个小姑娘也教她心情畅快一些。你既是谢爱卿的妹妹,现如今府上又无掌事的主母教导管束,不妨进宫来消磨消磨时间,你意下如何?”
阿朝心下一惊,原以为皇帝不过是闲话几句家常便罢,没想到竟有意让她进宫陪读,她双手叠在身前,掌心已然紧张得出了汗。
皇帝金口玉言,既是命令,也是恩典。
一旁谢昶面色沉凝几分,到底不能当场驳了皇帝的面子,心下思忖片刻,出言解围道:“舍妹旧伤未愈,又从未学过宫中礼仪,不若待来年开春再议,如此一来,臣也好趁这段时日多加教导,以免来日入宫闹了笑话。”
皇帝倒是欣然答应:“就依爱卿所言。”
这主意虽是崇宁公主出的,皇帝仔细想想倒觉得可行。
谢家家学渊源,南浔书院当年也是名闻遐迩,出过不少阁老进士,谢昶更是天纵奇才,如今这首辅之位当得也是名副其实。
有他的妹妹在,也能带动起含清斋的学习氛围。
何况谢昶苦寻多年才找回这个妹妹,总要多留在身边两年,连他自己都未曾议亲,这个还未及笄的妹妹自然不会太早谈婚论嫁,此时进宫正合适。
三言两语,安排得明明白白。
阿朝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脱离琼园的掌控,原以为往后不必再碰琴棋书画,没想到出了狼窝又入虎口。
这番想到当年的南浔书院,皇帝不由得轻叹一声:“当年南浔一案致使无数江南名士蒙冤而死,朕亦甚感可惜,翻案正名远远不够,朕也有意重建南浔书院,只望早日重现书院旧日辉煌。”
阿朝乍听此言,眸中闪过一丝怔忡,心里像有个地方塌陷下去。
她下意识捏紧了指尖。
南浔书院、蒙冤而死……这些字眼不断在脑海中碰撞交叠,几乎要吞噬她的呼吸。
哥哥没有同她说过,她也不曾主动问过,但谢府上下从未有人提过爹和娘,可见哥哥这些年都是一个人,那么爹娘呢?
她想过最坏的情况,当年整个湖州都是哀鸿遍野,爹娘或许早就不在了……可她不敢问哥哥,怕从他口中听到最难以接受的结果,亦怕自己这以色侍人的经历无颜面对爹娘。
陛下的意思是,爹娘的确早已故去,且还是含冤而死?
后背倏忽落下一道温热的分量,她眼神闪动一下,对上那道沉稳有力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随谢昶一起俯首谢恩。
这时候太监总管冯永上前通传,说崇宁公主求见。
皇帝笑嗔了句,“让她进来吧。”
阿朝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便见一名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的明艳少女步履轻快地走进大殿,笑吟吟地朝皇帝与谢昶各施一礼,最后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原来你就是谢阁老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