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盛开,墓园旁的鸡蛋花开出亮眼金黄,红的、橘的、粉的九重葛争相竞艳,美丽的春天一如墓碑上女孩的美丽笑脸。
蒋誉一袭深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结上紫色领带。紫色,是女孩最喜欢的颜色。
他捧着一大把长茎玫瑰,九百九十九朵,是花店小姐推荐的,说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代表天长地久。
这是很好的推荐,因为他们的爱情静止于若干年前,停在不变的永恒点,他没忘记她的笑颜,而她,除了他,再不会爱上别人。
不褪色的爱情、不改变的情人,是不是符合了天长地久的条件?
“嗨,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他问,语调里有淡淡的哀愁。
然而他发现,原来时间会把浓烈的哀愁转淡,让胸口的疼痛不再深郁。
“我听过一个论调,是公司里面的员工告诉我的,他说,天堂里有喝不尽的琼浆玉液,酒后驾车也不会收到红单,真的吗?那么,在那边开PUB一定会倒闭。”
讲到最后,他轻轻笑开。果然是奸商啊,走到哪里都不忘记能够做什么生意。
“除了PUB,交通警察和计程车都会没事干,那他们在那里,日子那么漫长,要做什么?你一定要说,在天堂里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唱歌跳舞就可以……唉,我开始担心了,像我这种劳碌命,是不是登不上天国的天梯?”
他把玫瑰花束拆开,将玫瑰花一朵朵插在坟上上,种满韩国草的绿色坟墓,点缀起点点鲜红,热闹精彩。
“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想知道,是不是住进天堂就会无忧无虑,没有哀愁的人生是不是会比较惬意?”他顿了顿,接话。“你要说我笨了对不?这么简单的问题干么问,答案就是一整个对,不必怀疑。可是最近我发现,有忧郁不是坏事……”
一颗雨水落下,阻止他的话。
蒋誉仰头,厚厚的云盖满天际,天空阴了两日,闷得人发慌,好不容易下雨,感觉舒服多了。
雨下大,但绵绵密密,像丝,凉凉的雨水贴在脸颊边,带着冰凉的清爽宜人。
跳跳最讨厌雨天,老说自己的命很坏、泪水叮叮咚咚掉不完,就是名字里带了太多水,可偏偏又爱淋雨。
那时他嘲笑她。“你以为自己是绛珠草投胎的林黛玉哦,你哪有泪水叮叮咚咚掉不完?”
她噘嘴不依。“我都哭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对,他没忘记,她是越伤心就要笑得越阳光的跳跳,舍不得啊,舍不得她总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哭泣。
他的跳跳,他对她的爱一天比一天增加……
开刀前,他们约好要做很多事,跳跳说:“等我眼睛看得见了,我要回到舞台上面。”
他同意了,交代下面的员工找资料,规划出成立舞团的要点。
跳跳说:“我想开舞蹈教室,教小朋友跳舞,把小朋友带到国际上,让大家看看,台湾小孩也很棒。”
他说没问题,然后放出讯息,要朋友帮忙找地。
跳跳说:“如果我的病好了,我就要跟阿誉求婚,我会送阿誉又大又亮的钻石戒指,阿誉一定要答应娶我哦!”
他大笑。“通常,我不会让女人失望。”
他说谎,他通常都让女人失望,这辈子,他只没让两个女人失望,一个是晴天,一个跳跳。
但约定的事,他们都没做,舞团没成立、教室没开,跳跳也没向他求婚,但他不火大,因为他从来就没本事对她发脾气。
雨下得更大了,他的黑色头发垂到额前,闪闪的雨滴在他的睫毛上挂了雨帘,有点狼狈,却也有着浪漫的凄美。
窸窸窣窣,身后传来声响,他回头。
远处,一个穿着蓝色小洋装的女人撑起一把蓝色小雨伞,细细的小腿沾上车地上的水珠子,她也抱着一把红玫瑰,轻轻巧巧地向前走来。
他曾经和跳跳约定,如果看见这样一个女人,如果他心动了,就要努力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