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也不是机械人嘛。”约书亚挑起嘴角。
法拉第依旧保持着疯狂的笑容,眼睛瞪得巨大,仿佛根本没有感到伤口的疼痛。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刀刃,不管手指被割破、血液顺锋刃流下,将刀刃拔了出来。
“无所谓。”他咧开嘴,“坏掉了就换一个,哪里不能用了就把哪里换成机械,就连内脏也能替换成人造的。我无所谓啊!”
“你怎么不把脑子也换了!”约书亚抽回短刀,转而攻击法拉第的头部。看来他全身上下能够一击毙命的地方就只剩头部了。杀手想象着将刀刃从那可憎的眼睛里戳进去,穿过颅腔,将大脑搅成一团渣滓,再从颅骨后刺出的情形——光是想想就兴奋难忍。
这样简单地送他下地狱真是太便宜他了。约书亚恨不得将面前的男子大卸八块,拆掉四肢,挖出内脏,在阳光下曝晒,慢慢夺去他的生命,让他也尝尝阿洛伊斯所遭受的痛苦!
挥舞短刀的速度越来越快,约书亚将对手逼到了建筑的角落里。法拉第退无可退,背后是交错的钢筋,面前是强大的敌人,头顶是灰暗的天空,脚下是无尽的深渊。他再一次陷入了绝境。
——我会死吗?法拉第心想。不不,我现在都已经不能算是“活着”了,又何来“死”之一说呢?我只是单纯地存在着而已,存在,或者化作虚无。
上空不断坠落的雨滴有一瞬间停止了。时空在他眼里刹那地凝滞了,他听见了“嘎吱”一声悠长的巨响,接着时间才恢复流动。
方才被镭射击穿的钢筋已经无法承受其上的重量,在地心引力的召唤下断裂、坍塌、下坠,轰然倒塌。
约书亚眼疾手快,连忙后撤。他沿着崎岖不平的廊道一直撤到楼层的另外一边,这时整座建筑有三分之一已然坍塌,剩下的部分以一个微妙的平衡静止住了。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废墟上,宛若哀悼死亡的眼泪。
法拉第不见人影,想必是被埋在废墟下面了。他生存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就算活着,也无法逃脱外面的天罗地网。虽然死法轰轰烈烈,但说到底还是便宜他了。
约书亚不敢在这幢危房中多留片刻,从横七竖八的钢条里找出一条通往楼下的小径。
耳机里突然传出琼丽的声音:“约书亚?你还好吧?我看见大楼有一部分塌了。”
“我没事,女士。”杀手回答,“阿洛伊斯呢?你们找到他了吗?”
“已经找到了,他还活着,不过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在救护车上。他……”
余下的话约书亚已经没心情听了。
阿洛伊斯还活着。他还活着。他受了很重的伤,但他还活着。
狂喜与酸涩同时充满了杀手的胸腔。当他回过神来,琼丽还在耳畔絮絮叨叨,嘱咐他快点离开大楼,那儿随时有彻底倒塌的危险,而他自己已被淋得湿透,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下脸颊。
多米尼克受了点儿擦伤,经过包扎基本无碍。现在他正恭敬地为“教父”费尔蒙打开医院走廊的门,将他领进手术室所在的楼层。
手术室门上的灯还亮着,门前的长椅上坐着琼丽,开普勒则站在她身边,弯腰对她说着什么,琼丽一边哽咽一边点头。
“琼丽女士。”费尔蒙抬起手指,多米尼克立即心领神会地退下。“时隔多年,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琼丽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费尔蒙,是你……你来了。”
“教父”此刻充分发挥了绅士风度,掏出一块手帕,递到琼丽面前,“别伤心,琼丽。”他自作主张地将称呼去掉了,“那孩子没事吧?”
琼丽抽噎着接过手帕:“医生……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但是他的手……”
尚未说完,走廊大门便被“砰”的一声推开。杀手悼亡人匆匆走来。他身上湿透了,头发拧成一绺一绺的,凌乱散在肩头,还不停往下滴水。多米尼克快步跟在他后面扯他衣服:“你冷静,这里是医院,他不会有事的!”
悼亡人没有理他。他走到手术室门前,茫然凝望门上的灯,半晌才失魂落魄地转身,颓然坐到琼丽身边。
“他……他还好吗?”悼亡人小声问。
琼丽着实被他颓丧的样子吓到了,顾不得自己伤心落泪,连忙安慰他:“医生说他虽然伤得重,但没有生命危险。等手术结束后直接进治疗舱,只要一周就能康复了。但是他的手……”
“没救了是吗?”
琼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默默把费尔蒙的手帕又递给约书亚。杀手一声不吭的接过,却只是紧紧攥着,像在强忍极大的哀恸和愤怒。
“别担心,悼亡人,”费尔蒙走到他面前,“这家医院安装义肢的技术在星球上数一数二,能与新雅典或者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医院并驾齐驱。装上义肢后,那孩子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要担心。”
约书亚一言不发地点头。费尔蒙不仅在心里为他叹了口气。
莱斯利·法拉第睁开眼睛。雨水洗刷着他的身体,就算大部分躯体都变成了机械,他还是会觉得寒冷。身体上的重量告诉他,他被埋在了废墟下面。他试着移动四肢。发现双手还能活动,一条腿则被压住。不过那是他的义肢。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拆下义肢上的关节,先解放自己,再把义肢从废墟下面挖出来,最后重新装上它。
整个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义肢损伤严重,幸好还能勉强用用。法拉第一瘸一拐地走出废墟区域,因为四周尽是倒坍的钢筋铁条,有时他不得不四肢并用地爬行。他感到腹部非常疼痛,不仅是被悼亡人伤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