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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觉得:倘若我告诉她,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会不会与我更?加隔阂?
我一时想不通,如?今脑袋好似塞了乱麻,索性暂时把这一节丢开,转而去想:她本可以继续隐瞒她重生之事,何必此时告知我?
我将这个?问?题问?了出口,祝长舟似乎很疲惫,她说:“陛下登基前,臣父曾要臣为家中兄弟子侄求取功名,臣回绝了,只说全凭陛下安排。今日臣父献妃于陛下,臣才发觉是?臣想错了。”
她道:“臣父确实待臣极好,上一世以命相护,臣感之念之。可细细想来,臣父重功名,上一世亦是?不晓韬光养晦,才被成帝觑准时机削了兵权。本以为这一世在?臣谏劝之下有所不为,孰料到头来仍逃不过权势牢笼。”
初春夜静,烛火悄悄炸了一声,让我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她见我没说话,苦笑道:“子不言父过,臣妾失言了。”
我道:“你没有错。”
祝长舟勉强笑了笑,道:“还求陛下给臣父一个?机会,不要纳程氏。”纳了程氏,不但程党壮大,与程党关?系密切的祝党也多了一个?臂膀,祝公爷的野心也就不容易收回来了。
更?重要的是?,祝公爷此举,就是?心知肚明祝长舟跟他生隙,并不完全信任皇后了。
于是?,我道:“朕应你。”
祝长舟接着道:“既然不纳程氏,便不可纳陆氏。实不相瞒,臣困朔荇时,陆右丞与臣有约,他助我捡回性命、逃出朔荇,我需应许他两件事。”
“第一件,扶你登大宝;第二件,让位于哑娘。”
“陆右丞知道此时不是?好时机,不过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谋划让哑娘入宫。届时臣妾失宠于君,哑娘顺势上位。那时臣妾只想功成身退,便应了。如?今看来,恐怕要失信于人。”
如?此一想,祝长舟一举得罪朝中三?大势力,她今日惶惶剖白,便是?要在?我这里寻庇护。可是?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真到了这种风口浪尖的局势,竟有些相依为命之感,让我……隐隐有些沉沦。
我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坦率道:“朕……我很高兴。”
祝长舟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还没消,我便道:“我很高兴,不管是?出于什么考量,你愿意选择我。或许对你来说,这是?一条退无可退、被逼无奈才走的路,对朕来说,这代?表着我从前一个?人走的路,日后就要多一个?人了。什么失信于人、于德有亏,既然是?口头之约,没有书面律法?保护,就算不得准。”
她似乎被我这大言不惭、臭不要脸的偏袒吓住了,挣扎说道:“昔日尾生抱柱、无咎待伞……”
我心想,这两个?典故的人物名倒和我那个?时空相同,口中诡辩道:“由是?丢了性命,惜哉痛哉。”
祝长舟微微瞪着我,似乎想反驳,但碍于帝王颜面,不敢造次。
我看得好笑,拍拍她的手背:“既然要与我穿同一条裤子,怎还如?此拘谨,这可不像你。想当初,我被打板子的时候,你可是?握着我的手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口唤郎君……”
我故意说得轻浮,她果然害臊,抬手要捂我的嘴叫我莫说,我笑着攥住,她方醒觉,挣扎着要抽手。
我敛了笑意,诚恳道:“我的身家性命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押在?你身上了,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性情,不用担心我对你秋后算账。我在?这个?位置上,确实染了些不好的习气,这更?需要你日日时时督我促我、规我劝我。我知道你心系天下,这些天困住深宫,恐怕是?想起了上世困守闺阁的日子,我见你也不甚开心。我有私心不想你离我太远去边关?镇守,但如?果你想念沙场……”
祝长舟打断我:“没有人会想念沙场。”是?了,血浸黄沙、风刀严逼的日子有什么值得留恋,若说真的念一念,也不过是?怀念同袍在?侧、天地广阔的自由罢了。
祝长舟也认真地看着我:“有陛下这句话,便是?真秋后算账,臣妾也值得了。臣妾守着陛下。”
我佯怒道:“那还叫什么陛下、臣妾?”
祝长舟这才有了些真心实意的笑容:“我错啦。”
熏笼烧得满屋暖和,以我浅薄的物理知识,我委实有些担心一氧化碳中毒,便起身想把窗户开道缝。
而祝长舟一旦下定决心,便没有隐瞒:“我既已失信于陆右丞,有一事便不可不告知于你——陆右丞曾发现我重生之事。”
我吃了一惊,开窗的手一顿:“什么?!”
我觉得祝长舟伪装得甚好,他是?如?何发觉?
祝长舟道:“我重生之后,私下笼络江湖能人义士,经年累月下来,手中也有一支悍兵。因此,去年八月,我曾差人刺杀上世害我的贼首。”
我听得这个?时间节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恰恰是?我穿过来的时候。
祝长舟表情难辨喜怒:“我的人说已下毒得手,将贼首抛尸郊外难民?尸堆。但我在?镜湖城外,与朔荇拼杀那一战中,却见到了本该死透的贼首。”
恰巧此时一阵风刮来,混着早春泛着土腥的花香,扑面吹得我险些打了个?寒颤。
我已经有了预感,关?上窗户哑声道:“他……是?谁?”
祝长舟轻声道:“陆夏山。”
第49章美人犹抚帝王骨
如今想来,这倒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循的。
镜湖城阵头厮杀,我与陆夏山缠斗时,祝长舟往我二人处看了一?眼,便被赛图逼得吐血。我原先只当她是分心?,如今才?知是心?神大震——死而复生这种事,就算是接受了穿越和重生的我,也觉得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