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见棺材不落泪:“谁与我擦的身?”
“是奴婢。”紫述道。
我压下心里的惶惶然,佯怒道:“我不是说过我自己来?”
紫述跪在床边:“非是紫述不遵命,是姑爷烧得厉害,若不清理擦身,只恐性命有虞。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小姐神机妙算,早算出姑爷是巾帼之身,姑爷实在不必避着奴婢。”
什么?!祝长舟早知我是女子?我究竟哪里露了破绽?
我并不相信什么神机妙算,祝长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人设?或许是她在军中见多了男人、女人,自然知道装男人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我自嘲地道:“神机妙算?她看我岂不如跳梁小丑?”
可怜我卖力演戏,人家早已看穿。
紫述头更低了:“小姐待姑爷是真心……”
“还叫姑爷么?”我恹恹地道。我失血过多,头脑缺氧,先前勉强撑着,此时掉马已板上钉钉、尘埃落定,倒返上一股倦意。
紫述犹豫道:“陆小姐纵然是女子也是姑爷……”
我听她说得好笑,也不再多言:“下去吧,我再睡会。”
这一觉无梦,醒来时天色已晚,桌边有人秉弱烛读书,乌发如瀑,纤影如月。
我疑心是重入梦中,怔怔笑道:“你来作甚?左右死不了,也误不了你的宏图大业。”
话十分刻薄,倒不像我了。
梭罗说,等到我们迷失了,我们才会开始了解自己。
我先前对自己的达观引以为豪,此时身受杖刑、心受重击,加上我一直刻意回避、压在心底的思家心切,如今见着一点可以指责的苗头,便全都冲着祝长舟发泄了出来。
如此卑鄙。
我闭上了眼,不愿面对她,更不愿面对自己。
祝长舟放下了书,道:“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罢了,一衡不敢责怪小姐。”我平静道,“一衡还要感谢小姐知遇之恩,不然我早死在难民堆里了。”
我说得是实话,但此时说出来,倒显得阴阳怪气。我不想越描越黑,索性闭了嘴。
祝长舟没有接话,烛火无声,沉寂和夜色一同蔓延开来。
半晌,她起身道:“你好生养着,动身入京之事暂缓几日。我叫紫述服侍你用膳。”
她说罢就往屋外走。
走了好,走了我也少些心烦意乱。
可她连一眼都不回头看么?
我知道我这时的心态不对,算起来谁对谁错,那就是一本烂账。
更何况,我和祝长舟甚至没有熟络到算账的地步。
她是我的上司,我何必冲她使性?
我勉强吃了几口饭,又灌了几口药。本该睡觉养身体的时候,倒有些“心中有事难合眼”,就算不能翻来覆去也睡不安的意思了。
祝长舟和我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人,如今生隙,恐怕一时半刻好不了。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转而问紫述:“原定何时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