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心底生出一股恼意。
他似是第一次这样恼了皇后,恼了他相伴多年的发妻。
他不信钦天监的那些说辞与皇后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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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之中,徐思婉翌日天明时醒得极早。
待她梳妆完毕,小林子与小哲子端了早膳来。
她入冷宫虽然情非得已,但有封位的嫔妃入冷宫来不合规矩,便还是废了位。因此早膳也比从前简单了许多,她瞧了瞧,似是比自己刚入宫当才人时还少两道小菜。
但纵是如此,却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桌上菜式虽少,可道道都做得精细,只怕比宫中许多不得宠的小嫔妃吃得还要好些。
她因而心情不错,示意花晨也盛了碗鸡肉粥来。
粥呈到眼前她执起瓷匙舀来一尝,就尝出了端倪:“这粥跟咱们小厨房做的一样。”
花晨在旁笑道:“娘子好精的口味。奴婢也是方才去提膳见着人才知道,调来的两个厨子就是咱们小厨房的人。”
徐思婉一怔,不自觉地屏息:“不好让他们来的。冷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待久了怕是要怨咱们。你一会儿拿些钱帮他们疏通一二,让他们回尚食局当差吧。”
“奴婢就知娘子要有这样的顾虑。”花晨笑意不改,“奴婢方才仔细问了,随娘子同来是他们自己请的旨。掌勺的黄公公说他们是当厨子的,与其跟个空有尊位的主子,倒不如跟个爱吃他们做的菜的主子,心里安生。”
这倒也是个道理。厨子不同于旁的宫人,是靠手艺吃饭的。若只是寻常做菜,经年累月怕是也得不到多少赏,但若跟的主子恰好喜欢自己做的口味,赏赐就会接连不断。
徐思婉这才安下心,点了点头:“那你就记得多赏他们。算来也跟了咱们好些时日了,若来日能再一同出冷宫,便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
这话说得和善客气,花晨却听出弦外之音,垂眸屏息:“奴婢明白。”
“若来日能再一同出冷宫,便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言下之意,能不能一道出去还说不好呢。
她心中感念他们的忠心,却也没有多少信任,忌惮他们这般随来是有人指使。为着这些,他们作为近前侍奉的宫人就要多上心。
待她用完午膳,路遥奉命而来。
同来还有思嫣身边的彩绣,彩绣身后另跟了两名宦官,一同抬着一只草筐,彩绣福身笑道:“娘子安好。我们娘子说天太冷了,怕您这里炭火不够用,便命奴婢送一些来。”
徐思婉扫了一眼,就看出那里头都是上好的银炭,心下一喟:“我这里炭火够的,她有着身孕,得当心自己别冻着。”
“娘子放心。”彩绣屈了屈膝,“这些炭是皇后娘娘顾及我们娘子的身孕另外赏的,她房里的也还够用。请娘子务必保重自己的身子,我们娘子说……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这腹中的孩子她不要也罢。”
徐思婉闻言心生酸楚,长缓一息:“让她费心了。”说罢她便睇了个眼色,示意月夕去将炭收下。彩绣没有多留,这便施礼告了退,徐思婉让兰薰去相送,等她们走远些,她看向路遥:“你怎的是和彩绣一道过来的?”
“刚去给悦贵人请了脉。”路遥躬着身,“悦贵人胎像安好,娘子放心。”
徐思婉颔首:“你尽心照顾她。”
“臣明白。”路遥垂眸上前为她诊脉,不作声地睇了眼四周,见房中只有一直跟着徐思婉的几个侍婢,才轻声道,“悦贵人今日问了臣一些古怪的问题。”
徐思婉一怔:“什么?”
路遥低着头:“她问臣,有没有人怀孕三个月也诊不出来。”
徐思婉蹙眉:“她问这个做什么?”
“臣不知道。”路遥压声,“臣也探问了,可贵人不肯多说,只说是随便问问。”
徐思婉又问:“那你是如何答的?”
路遥说:“臣只得如实告诉贵人,脉象之事因人而异,孕妇因情况不同,也并非人人都会出现喜脉。若再加上月事不调,三四个月都诊不出也是有的。但若再迟一些,身子显了形,就无论如何都会知道了。”
徐思婉一时沉思不语。她参不透思嫣要做什么,但心里不安。
思嫣自幼与她相伴,听她的话的时候很多,可偶尔也会主意很大。现下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顾及不到外头,只盼着思嫣能好好安胎,别惹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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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皇后晨起先看了尚宫局送来的账簿,见下月的开支已不见“倩贵嫔”的字样,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来。
这后宫里,总有些人是她不愿见到的。从前是玉妃,后来是倩贵嫔,但现下可算都没了。只有个莹婕妤仍让她烦心,但那样的出身又无儿无女,倒也不配让她多费心思。
她悠悠地读着账册,偶尔见到不妥的地方,就用朱砂改上两笔。不及看完,听琴端着茶进了屋,先将茶奉到她手边,便福了福:“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