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翟宝,是翟亮的远方堂弟,被翟亮的父亲亲手提拔起来的。因剿灭广南西路苗家土司的叛乱有功,而一路晋升,被翟家举荐到步军统制的职位上。翟宝作战勇敢,待属下宽厚,在军中素有威望,人送绰号“宝将军。”翟亮自幼与他交好,平素对他也信任有加,一直视作膀臂。这次带他来,翟亮本来是为了炫耀一下,增大些自己对众人的说服力,没想到,关键时刻,自己的好友兼膀臂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原来宝将军不知情啊,我还以为宝将军早答应了呢?”角落里,窃窃私语声如针一样,扎进翟亮的耳朵。
“是啊,宝将军是血性汉子,不像…”
大殿中的温度一下子下降到冰点,有几个人稍微犹豫了一下,看看翟亮那冒着火苗的目光,悄悄地把手按到了刀柄上。
翟国秀看看天色,估算着北元特使差不多该到了。笑着上前,张开双臂拢住二人的肩膀,低声劝解道:“翟将军莫动怒,宝将军也别发火,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翟字。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分上了,再退,也没有路了。宝将军总不能看着老翟家几千口被以谋逆罪抄斩吧。况且话说回来,这两年朝廷怎么对咱们这些地方武将,宝将军也不是没亲眼看见…”
“朝廷对咱们的确有亏,可这就能成为诸位投靠外族的理由么?诸位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张大人在梅关一线屡败鞑子,文大人的部属也杀进了两浙,咱大宋国运未灭,早晚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到时候,大伙就是凌烟阁上可留名的忠臣,子孙后代也跟着有身份。要是这时候降了,将来鞑子一旦败出中原,咱们是去塞外放马,还是等着被老百姓们用吐沫淹死!”
“是啊,朝廷对咱们有亏,可咱们是当兵吃粮的,有守土之责啊?”几个跟着上司来的低级武将低声响应着,慢慢从座位站起。守在大殿外的士兵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探头探脑地从门口向里张望。
“诸位不要乱,听我一句话!听我一句话!”翟国秀见势头不对,扭过头来,大声喊道。
“国秀叔,你今天就是说出个天花乱坠来,反正,出卖大宋的事情,咱们不会答应!”翟宝瞪着一双牛铃当般的大眼睛,大声抗议。
“怎么能说出卖呢,宝将军,你听我把话说完么?”翟国秀仗着自己的辈分高,用嗔怪的口吻教训道。“不是咱们出卖,是咱力有不逮。文疯子和张世杰都上了张弘范的当。在梅关领兵的,根本不是镇南大将军。北元十万主力已经绕过莫邪关和蒙山,杀到藤州了。由镇南大将军张弘范亲自带领。咱们这几个人,手中人马加一起不到三万,挡得住人家一击么?”
“啊!”刹那间,众人皆愣在了当场。广南西路多山,少平地,沿途苗寨众多,危险重重。眼下又是雨季,道路湿滑。只有疯子才会放弃从江南西路入粤,而绕道广南西路。
而偏偏张弘范就是一个疯子!
窃窃私语声渐渐平息了,几个试图转身离开的低级武将,垂头丧气地坐回了原处。
“身为大宋将领,难道别人打到你家门口,诸位记不起半点守土之责么?翟宝见众人气馁,挥动双臂大喊道。
“喀嚓!”一道闪电,跟着,滚过一阵焦雷,震德大伙双耳嗡嗡直响。
“宝将军,宝将军!”翟国秀推开气得脸色苍白的翟亮,满脸陪笑。“你想送死,也不能硬拉着大伙是不是,镇南大将军的特使马上就到了,你要抵抗,就带你本部人马请便,何苦耽误大家的前程?”
“好,好,国难当头,你们不为国尽责也就罢了,却争先恐后去出卖他。我倒要看看,你将来怎么对子孙说自己今日之事!”翟宝冷笑着,目光从众人面孔上一一扫过,大多数被他看到的人都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突然,他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扭过了头。
半截刀尖,从他的胸口漏了出来。翟亮站在他的背后,脸上的笑容极其苦涩。
“你!”翟宝伸手戟指,不敢相信自己的好朋友会下如此黑手。
“我!”翟亮后退几步,仿佛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拼命想遮掩自己的过错。
“怕什么,你也是为了我们大家!”翟国秀依然是满脸笑容,拔出佩剑,在翟宝腰间又补了一记。
“咯嚓!”“喀嚓!”天空中,闪电一记挨着一记,老天仿佛也看不下去这种卑鄙举动,想用闪电把这浑浊的世界撕成粉碎。
翟宝的身体缓缓倒下,血光,高高溅起,涂了庙里的佛像满脸。
“的、的、的”清晰的马蹄声从山门口传来,北元特使秦进升的马车,终于到了。
“轰隆隆,焦雷一个个在头顶炸裂,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伴着雷声,似乎有一句话始终在天地间萦萦绕绕。
“朝廷有对不起诸位之举,就可以成为诸位出卖国家的理由么?”
第四章 虎啸 (五)
雨,又急又大的雨,肥的、厚的,即肥且厚的,无止无休地从半空中砸下。
黑的、紫的、白的、红的,各种颜色的闪电,在重重雨幕后劈来砍去,伴着闪电,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和时断时续的火炮声,还有人的惊呼,战马的嘶鸣、羽箭穿透雨幕又射入铠甲的摩擦声,还有刀剑砍在骨头上发出的碰撞声。
红色的雨水,顺着山坡滚滚流下。被满山遍野的尸体所阻挡,不停地改变着方向。每遇到一具尸体,雨水的颜色就加重几分,到了最后,竟和人血成了同一个颜色。再也分辨不出谁染红了,谁冲淡了谁。
山河喋血。
苏刘义的钢刀从雨幕中挥出,带出一片血花。刀的锋刃立刻被雨水洗净,浇冷,在闪电的照耀下发出冷森森的幽蓝。很快,刀尖又刺入了一个人的身体,为血色山河再添上细细的一抹,然后又抽了出来,迎上了雨幕后递过来的一杆长枪。
钢刀与枪尖相碰,溅出一溜细细的火花。苏刘义顺着山势平推几步,把刀刃推到对方握枪的手指前。来人一惊,弃枪,拧身欲避,哪里还来得及,苏刘义的钢刀如影随形贴着他的腰扫了过去,再次扫出一片血水。
“轰隆!”山川间传来一声闷响,大地跟着颤了颤。苏刘义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