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民当真在他胸口捶了两拳,像在捶铁板,她吃痛地收回手,气不打一处来:“打你我疼,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想骂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骂起,我心里难受,不想说话还不行吗?你今天是来吃团圆饭还是来找碴的?你莫名其妙啊!”
叶卫军托起打人的猫爪子吹了吹,把李安民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说:“好、好,都是我的错,你有气就发出来,别闷坏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安民更是火冒三丈,什么叫别闷坏?她都被闷在地下多长时间了?现在来说这个不是存心刺激人吗?
“早就闷坏了,都长霉了,你怕我闷,干嘛要关我?你说啊!别拿姓宋的女人来忽悠我,你那个好兄弟张良就不是省油的灯,姓宋的搞不过他!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什么事我都不想管,我只想出去晒太阳,回家洗澡!”
李安民在叶卫军怀里拼命挣扎,拽他的头发,撕扯他的衣服,把憋在心里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再这么被关下去,她真的要疯了。叶卫军坐着不动随她打,等她闹腾够了之后才开口:“过两天就送你回去。”
李安民愣住了,抬头问:“真的?”
叶卫军点头,李安民还不敢高兴得太早,继续向他讨保:“你不是又在骗我吧?”
叶卫军说:“这事没必要骗你,回去正好赶上国庆长假,你还能在家里适应几天。”
李安民信了七八分,心情大起大落,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她坐在凳子上发呆,过了好半天才嘟哝道:“我以为你打算关我一辈子。”等她死了之后,再把她和那具女尸淹在一起——就是因为有这种顾虑,李安民才没敢把发现女尸的事说出来。
叶卫军从桌底下捞出酒瓶,又往纸杯里倒酒,李安民皱眉:“你还喝?”
“不多,就小半杯,团圆节图个喜庆。”他自己拿一杯,递给李安民一杯,笑道:“来,我们都慢些喝,今天要好好过。”
李安民觉得他的表现很反常,但是听说能重见天日后就宽心了,没往深处想,脑袋里也实在塞不下更多杂事了。叶卫军举杯送上前,意思是要碰个杯,李安民跟他对了一下,就着菜小口喝酒,这瓶五粮液是度数高的原浆酒,两口就犯头晕,小半杯下肚就天旋地转了。
叶卫军没怎么吃东西,却一个人灌了半瓶酒,跑出去撒泡尿,连桌子都没收拾,沾床就睡,李安民晕乎乎地爬到床内侧,拉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叶卫军伸手把她拥进怀里,梦呓似的低语:“你真暖和,抱着你就不冷了。”
李安民倒是浑身发烫,把手伸进叶卫军的衣服里,贴肉搂住他的腰,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攀在他身上。
这一晚,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叶卫军抱着她通过幽暗的密道,走进一座烟水迷蒙的巨型洞府,岩壁根下散落一朵朵半透明的石晶花,平滑如镜的地面上分布着蜂窝状的浅坑,每个坑有拳头般大小。穹顶呈半弧形,宛如一个锅盖倒扣在地面上,锅盖中心离地高达近百米。
洞府中央有块圆形的石坛,面积比四百米的操场略小,整个坛体深嵌在地里,坛面比地面还低半尺多。四根白石铸成的穿心柱耸立在石坛周围,每根石柱上都镶有一座浑沉古朴的青铜器,圆腹、敞口、圈足,形似酒器,铜面上各刻有夔纹、花藤纹、龙鸟纹以及龟裂纹。
李安民知道,这不是装酒的器皿,而是装人的容器,因为她能看见铜器里装着四个人,那是四张熟悉的面孔——炮筒、张良、苗晴以及……周坤。
他们笔直地站立着,僵硬如木,森冷的绿光从他们的眼瞳里迸射出来,那不是人的瞳孔,而像藏身于黑暗中的野兽。鲜血冒着凸,从四人脚底漫溢出来,流入铜器底部的鹅颈管道里。渐渐的,白石柱上浮现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色丝线,盘绕着柱体,缓缓朝石坛上蔓延,无数经络状的红丝从石坛边缘往中心汇聚,在那里横卧着一副青铜棺材,棺身埋在坛面下,棺盖是一张长了三对眼睛的诡怪人面。
黄半仙就站在棺材前,叶卫军拆开被筒,把李安民放躺进棺中,拿尖锥划开她手腕和脚跟上的皮肤,这一划割断了动脉,鲜血呈柱状喷出。叶卫军又用长木条把她的四肢压进棺底的凹槽里,粘稠的血液顺着凹槽从青铜内壁的洞口流出棺外。李安民没感到疼痛,只觉得浑身冰冷,生命力正随着热血一点一滴地流逝,但她不害怕,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
黄半仙推上人面棺盖,把她禁锢在狭窄幽闭的空间里。李安民透过人面棺盖上的六只眼孔朝外窥视,四条黝黑粗长的铁链从石柱顶部荡下来,分别绕在叶卫军的脚踝和手腕上,将他吊上半空。
叶卫军身体朝下,四肢被铁链拉直,垂头俯视着青铜棺,专注的凝望与李安民的视线相接,这样的眼神,就和多次从梦中醒来所对上的目光一样。
李安民也定定地注视着他,思维无法凝聚,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看到叶卫军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光束从他身后的悬浮石内透射出来,那块倒悬的岩石逐渐变得透明,宛如一座巨大的冰晶体,而被包裹在冰层中的,竟然是一尊盘坐在龟背上的红手观音象。穹顶上有无数孔洞,白光透过孔眼透射进这片中空的山腹里,这些光芒照在冰晶石上,被折射出一道道七彩光晕。
忽然,李安民感到背后的触感变了,不再是坚硬光滑的铜壁,而是松软的呈粒状的凸起,那些凸起不断蠕动着,发出“哗啦啦”的硬壳摩擦声——是那些灰白色的甲虫。它们跟随着血液,从李安民的伤口中潮涌而出,好像给棺底铺了一层白色的地毯,数量还在急速增加中,很快,李安民的身体就被这些甲虫给吞没。
这时,棺下传来阵阵轰鸣声,整个地面都在剧烈震动,李安民感觉眼前的景物越来越近,石坛似乎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上升。白甲虫像退潮般从棺壁上的洞口蹿了出去,灰白色的虫群一浪紧跟着一浪地蠕动着,从四面八方齐涌上洞顶,重重叠叠地堆在一起,就好像给石壁覆上了一层白色涂装,这些甲虫顺着洞壁上的小孔朝外爬。
紧跟着又有一群灰鼠顺着石壁飞窜上来,这些老鼠体型肥硕,绿豆般的小眼睛中闪烁出贪婪的红光,它们冲向虫群,张开尖嘴疯狂地吞噬白甲虫,甲壳崩裂声和刺耳的虫鸣鼠叫回荡在洞府上空。
随着一声劈裂巨响,石壁上闪现出四面巨大的铜镜,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映照出冰石内部的红手观音,镜中散射出强烈的金光,石壁上瞬时浮现出一张张形色各异的人类面孔。鼠群像炸开了锅似的四处逃窜,它们似乎很惧怕那些人脸,但是洞壁在强光的照射下,处处可见或哭或笑的面孔,鼠群无处可逃,便顺着铁链发疯似朝叶卫军扑去,顺着四肢爬上躯干,在他身前身后来回窜动,转眼间就把他的身体变成一个人形的鼠堆。
“吱吱”的叫声中掺杂了咀嚼和骨骼裂开的清晰声响,透过鼠群的缝隙,李安民看到叶卫军的眼睛越瞪越大,眼眶开裂,血水从眼睑里喷溅出来,两颗通红的眼球滑脱出眼眶,掉落……
灰鼠撕扯着叶卫军的皮肉,咬碎他的颅骨,掏空脑浆,通过眼部的窟窿和口腔钻进他的身体里,李安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叶卫军被鼠群咬成一具血肉淋漓的骨骸,残存的肌肉拖拖挂挂地搭在白骨上,鲜血带着肉屑一滩一滩地掉落下来,掉在青铜棺上,顺着棺盖上的孔洞渗进李安民的眼睛里。
她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可见的景物被鲜血蒙上一层红色,光芒不断往下扩散,将鼠群和尸骸吞没,棺外水纹流动,金光从缝隙中透射进来,仿佛把她推进了一片金色的海洋里,浪花在身周翻腾旋动,波涛叠起,如山峦起伏不定,从两边扑卷而来,李安民的意识在刹那间就被汹涌的海潮撕成碎片。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休息补充能量T T
消失的身影
当李安民再度醒来时,身在职工公寓六楼的阁楼上,熟悉的天窗,熟悉的家具摆设,熟悉的一切,却让她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手腕和脚踝上缠着绷带,不知道是谁缠的,在手腕内侧和脚后跟处各垫了一块棉纱,李安民轻按下去,隐隐作痛,她拆开绷带,揭下棉纱,看到皮肤上有道细长凸起的疤痕,色泽鲜红微皱,外皮像层薄膜,手指顺抚过时,能看到血液的流动,这是道已经愈合脱痂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