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儿鬼03
刘菲杵在原地愣半天,咬住下唇,不知道骂了句什么话,掉脸跑出门,李倩朝门口走了两步,回头小声说:“你……你明天有空吗?我去你班上找你。”停了停,加问了句:“可以吗?”
“当然,欢迎。”李安民冲她挥挥筷子,善意地笑了笑,李倩也回了个微笑,甜甜的,脸上泛起红晕,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终于掀了起来,大眼睛乌黑水润,闪烁出灵动的光彩。她转身时,发丝飞扬,露出颈后的皮肤,皮肤上有道红痕,像是一圈红绳子绕在脖子上,隐隐约约,很不明显,等李安民想再细看时,她已经拐出门了。
这是李安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也是最后一次,第二天,李倩在学校自杀了,她没去找李安民,中午上课之前,从3号楼的五楼平台跳下来,坠落时被二楼窗檐的凸出部位杠到腰部,头朝下栽落,颈上开花,当场丧命,搬运尸体的时候,稀烂的脑袋是用小铲子一铲一铲舀起来的。
事故发生后,刘菲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经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着李安民大吼大叫。李安民洗脸时不小心把她的肥皂盒碰掉地,这姑娘当时坐在床边,一蹦三尺高,冲进来就开骂,嗓门儿特大,李安民连说对不起,她不消停,从卫生间追到外面,揪着李安民吵个没完,像打了鸡血似的,歇斯底里,压根不听人讲话,纯是在发泄。
李安民考虑到李倩是她的朋友,人朋友死了,爆发一下也在常理中,所以没跟她较真,刘菲倒是越骂越来劲,李安民一看这势头收摄不住,就找个借口溜出门去找管理员聊天,等她火气下去了再回宿舍。
李倩死后的第三天晚上,熄灯没多久,李安民听到隔壁睡铺传来床板响动声,她睡得迷糊,掀开半边眼皮瞄过去,就见刘菲下床,摇摇晃晃地往卫生间走,进去之后又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水声中带着噪音,像是有个人在洗手,而且这声音没停,持续了很长时间,还传来沉闷的哼吟声,跟之前的声音有些区别,更清晰了,还能听到歌词,像是捂着嘴巴在念叨:“一冥柳打春,二冥下河灯……”
李安民心说这鬼把戏耍出花样来了,还唱民歌?当下翻身朝里,从枕头下摸出两团棉球堵住耳眼,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李安民被粗暴地摇醒,刚睁眼就对上刘菲气急败坏的红虾脸,李安民坐起来打个呵欠,抓着后脑问:“又怎么啦?”
刘菲劈头就骂:“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耻!吓唬我好玩儿吗?你知不知道我朋友死啦!?啊?你还拿这件事做文章!你要不要脸!你是不是人?”
李安民给骂得一头雾水,大嗓门提神,顿时睡意全消,她懵了会儿,发现刘菲浑身湿漉漉的,发尖还滴着水,这姑娘平时爱臭美,洗完澡还要占着卫生间吹干头发,没见她这么狼狈过。
李安民皱起眉头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刘菲在她肩上用力推了一把,眼圈泛红,拔尖嗓音吼叫:“少跟我装糊涂!你不就是想报复吗?前面我把香水盒放你包里,你表面上装好人,实际上心里惦记着吧,终于给你逮到机会了!你爽吧?把我弄成这样你开心了吧!”
这越说越不着调了,李安民掀被子下床,对她说:“我暂时不跟你谈,听不懂,你把语言好好组织一下再说。”挠着头发往卫生间走。
刘菲浑身发抖,抄起桌上的纸杯就往李安民身上砸,杯里还有水,就这么全喂给了李安民的T恤衫。李安民僵住了,纸杯弹落在地下,她缓缓转身朝向卫生间,地砖上全是水,一缕一缕的头发散落在地面上,还有些半拖半挂地垂在洗脸台边缘,水池里盛了半盆水,一张照片漂浮在凌乱的发丝中。
李安民走过去把照片拈起来,平摊在洗脸台上,这是刘菲和另一个女孩的合照,照片缺了一角,缺失的部位正好是那女孩的头,不像是被撕掉的,要说是被火烧化,却又没有焦黑痕迹,破损边缘还有胶质的细丝。
李安民回头问:“这是你跟李倩的合照?”
刘菲像是没听到,按住耳边大叫:“是你干的对不对?一定是你,是你干的,你要报复我!”她眼泛血丝,神情恐惧,嗓门叫到发哑,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依李安民对刘菲的了解,她的演技不行,不可能装得这么逼真。
李安民先没睬她,蹲□拈起一撮头发看长度,这些头发像抹了粘液似的,全贴在一起,形成小指粗细的发束,冰凉湿腻,挂在指上时有滑动感,不像头发,更像条长蚯蚓。发质粗黑,是长直发,李安民把头发压在额际上比了比,拖到腰部,刘菲是中长发,远达不到这个长度。
“不是我做的,你说我打哪儿找来这么多长发?附近有理发店还是假发厂?你指出来,我陪你一家家去对质。”李安民提起头发往刘菲面前送。
刘菲脸色发白,退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摇着头念叨:“是你干的!肯定是你干的……”
李安民把头发扔地上,拍拍手,耐着性子道:“真不是,我发疯了要把卫生间搞成这样,又不是你一个人在用。”她把台子上的发丝全拨下地,拿扫帚把这些头发扫在一起,为了预防万一,从龙龟里取了些混合粉末洒上去。
头发在碰到辟邪粉之后迅速蜷曲萎缩,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恶臭味,李安民对这种味道很熟悉,闻多了有免疫力,刘菲却受不了地捂住口鼻,闷声问:“你干什么?臭死了!”
李安民用报纸把头发包好,开窗透气,对她说:“散会儿气就好。”然后把水池清理出来,刷牙洗脸换衣服,揣了盒火柴在口袋里,拎上包,捧起报纸团往外走。
刘菲拦住她:“别走!把话讲清楚。”
李安民看看挂钟,说:“不早了,先去上课吧。”
刘菲说:“我今天没课。”
李安民在心里喊她大小姐了,回道:“我今天有课。”
刘菲气冲斗牛地朝她吼:“少来!谁不知道你们班是放牛班,全是半路插进来混文凭的!专业课上过几堂像样的?老师都不愿去教你们,主任也懒得管,打张报告能请半年假,毕业文凭照发,跟我们辛苦学出来的含金量一样,你烦什么?你需要上什么课?别假惺惺了!”
李安民无言以对,她真没应付过这款的,只能说:“人家怎么样我不管,一般没大事,我不会无故缺课,你要是害怕,可以先到隔壁宿舍等我。”李安民没给她留说话的空闲,闪出门大步往楼梯口走,后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李安民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买易碎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