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给你的这个命令,明明是让那两个叛徒逃出城去!”
“很可能,因为已经判了这两个叛徒驱逐出境,”梯利回答。
“谁下的命令?”
“当然是国会!”
“国会就是叛徒!”
“这个我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你自己就是个叛徒。”
“我?”
“是的,你。”
“啊,这个嘛!市民先生们,让我们谈清楚吧,我能背叛谁?背叛国会吗?我不能背叛国会,因为我拿的是它的军响,我要严格执行它的命令。”
伯爵的理由十分充足,他回答的这番话没法辩驳,因此喧嚷和威胁的声音又起来了,而且比刚才还要响。伯爵却尽可能以谦恭的态度来应付喧嚷和可怕的威胁。
“不过,市民先生们,请把火枪上的枪机扳下来吧;说不定哪一支枪会走火。万一伤了我的一个骑兵,我们可要撂倒你们两百个;那样一来,我们会感到遗憾,可是你们更会感到遗憾,因为你我双方事先都没有这个打算。”
“你们要是这样做,”那些市民叫起来了,“我们也会朝你们开枪。”
“当然,不过你们朝我们开枪,即使把我们一个也不剩的全部打死,我们要杀死的人也不见得就因此不死吧。”
“那么赶快让开,这样你就尽了一个好公民的责任。”
“首先,我不是公民,”梯利说,“而是一个军官,这是很不同的;其次,我不是荷兰人,而是一个法国人,这就更不同了。因此我只认识发给我军响的国会;到国会去弄一张叫我退出广场的命令给我,我立刻就会向后转,因为我在这儿也待得腻烦透了。”
“对,对!”有上百个声音喊道,立刻又有五百个声音附和。
“上市政厅去;见议员去。走,走!”
“这才对了,”梯利望着那些最激烈的人走远了,喃喃地说。“上市政厅去要求一件卑鄙的事!你们就会知道他们肯不肯答应你们;去吧,朋友们,去吧!”
这位可敬的军官是信任行政长官的品德的,而他们呢,也信任他军人应有的品德。
“我说,队长,”伯爵手下的中尉凑着他耳朵说,“但愿议员们拒绝这伙疯子的要求;不过,要是他们再派点人来支援我们,我相信,那倒也没什么坏处。”
再说约翰·德·维特吧,刚才我们说到他跟看守格里弗斯和格里弗斯的女儿萝莎谈过话以后,爬上楼去,这时候已经来到牢房门口。他的哥哥高乃依,这时正躺在牢房里的床垫上,我们前面已经说过,检察长在预审中对他使用了酷刑。
驱逐出境的判决已经下来,用不着再特别严刑拷打了。高乃依躺在床上,腕部断了,手指也断了,他丝毫没有承认他没有犯过的罪行。在受了三天折磨以后,终于又能喘一口气了,他听说,原来他以为总要判他死刑的那些法官,仅仅只判他驱逐出境。
他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和一颗坚忍不拔的心。如果他的敌人能够到布依坦霍夫的黑黢黢的牢房里,来看看他那张苍白的脸上闪耀着的微笑,一定会感到失望。只有瞥见天国的荣耀,忘却尘世的污秽的殉道者才会有这样的笑容。
“留亚特”的体力,已经全部恢复了,宁可说这是靠了他自己的意志,而不是靠了实际的帮助恢复的;他正在盘算,法律上的手续还需要他在这监狱里留多少时间。
就在这当儿,市民保安队和民众乱哄哄地嚷成一片,反对这两兄弟,威胁保护他们的梯利队长。喧闹声像潮水似的冲击着监狱的墙脚,传到了犯人的耳里。
尽管喧闹声听起来很吓人,高乃依却不想打听原因;也懒得起来朝狭小的铁窗外望一望。阳光和外面的喧闹声就是从那扇窗户传进来的。
他对继续不断的疼痛已经失去感觉,差不多可以说习惯了。到后来他感到他的灵魂和理智就要摆脱肉体的束缚,心里那么快乐;它们离开了物质,在物质上空翱翔,就像火焰离开了快熄灭的炉灶,向上升,在炉灶上空飘浮一样。
他也想到了他的弟弟。
无疑的,由于后来有了催眠术才发现的,而当时还不了解的那种神秘力量,约翰的来临也被感觉到了。约翰栩栩如生地出现在高乃依的脑海里,高乃依几乎喃喃念出了他的名字,这时候,门打开了,约翰走了进来,匆匆走到犯人的床跟前。犯人朝着他那光荣的弟弟,伸出受伤的两臂和裹着绷带的双手。他已经胜过他的弟弟,不是在为祖国效忠这方面,而是在荷兰人对他所怀的仇恨这方面,胜过他的弟弟。
约翰亲热地吻了吻哥哥的额头,轻轻地把那双受伤的手放在床垫上。
“高乃依,我可怜的哥哥,”他说,“你很痛苦是不是?”
“弟弟,一看见你,我就不觉得痛苦了。”
“咳!我可怜的、亲爱的高乃依,你不痛苦了,请你相信我,我看见你这个样子,倒感到痛苦了。”
“的确,我想到你的时候比想到我自己的时候还要多;他们用刑罚折磨我,我从来不哼一声,只有一次忍不住说了一声:“可怜的弟弟!”如今你来了,我们把一切都忘了吧。你来接我,是不是?”
“是的。”
“我己经好了。扶我起来,弟弟,你就可以看到我已经能很好地走路了。”
“你用不着走多远,亲爱的,我的马车就停在梯利的手枪队后面,鱼池旁边。”
“梯利的手枪队!他们到鱼池这儿来干什么?”
“嗨!”议长露出他已经习惯了的苦笑,说,“因为他们估计海牙人要来看你离开,怕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