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就瞪大了眼睛,喜滋滋地问:“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娶顾东家,我怎么一点儿音信都没听说?哎,这姑娘人又漂亮又能干,本来我有个娘家侄子年纪适宜挺般配的,就是一直不敢张这个口。看看,好姑娘就是要争着抢着才能娶回家……”
顾瑛倒没觉得什么不能说,大大方方地道:“是工部的一个七品堂主事……”
这年头能进六部的基本上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即便只是一个堂主事也不能小觑。那位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更殷切了,没口子地称赞了好些话,说到时候一定要给她家下份帖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
站在角落里装作客人的周玉蓉勉强按捺住性子,直到将近中午店里没甚么人时才一把掀开头上罩着的白纱幕蓠,将顾瑛扯到一边,冷气森然地厉声质问,“你真的要成亲了,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宣而告知……”
她心头又惊又痛,“既然这样,刚才人家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老实说你准备嫁给你的哥哥,难得你也晓得一丝羞耻!”
顾瑛莫名其妙地望过来一眼,心想这是谁呀,怎么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她想了一会儿,才忽然记起这位姑娘从前曾经见过。要是记得没错的话,这位姑娘好像姓周吧!
顾瑛的脾气虽好,却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眼,也冷着脸道:“我生来就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孤女,不知这位姑娘是我的什么亲眷,竟然巴巴地上赶着教我做人,再者我要嫁给何人又与你有何相干?”
周玉蓉见周围只有几个布庄的女伙计,心想你不怕丢脸,我更不怕丢脸,就深吸一口气干脆把话说的直白些。
“你哥哥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又是难得的三鼎甲,这样的人日后入阁拜相也是使得的。而你不但是个一无是处全无根底的孤女,还同样姓顾,更顶着顾衡亲妹妹的名头长大。你知不知道,他若是娶了你就自断了自个的大好前程!”
这话不中耳,这女子的动机也不纯,但深究之下毕竟是一番好意。
顾瑛就微微一笑郑重谢了礼,“多谢姑娘提醒,我哥哥说这辈子只要自己开心快活就行了,何必在意别人的言语。若是要在乎每个人的喜恶,那大家都用不着活了。”
年青女郎昂了昂头,“至于我是不是一无是处全无根底,就不劳姑娘你费心了!”
周玉蓉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己跟这个乡下丫头简直沟通不下去。自己在说日后的前程,她却在说日后快活不快活。刚才还郑重向自己施礼,莫不是在反讽自己多事?
要知道女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有家族、有夫家、有孩子,怎么能简简单单的顾及自己是否快活呢?
周玉蓉深吸一口气,立刻明白自己留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这样自私自利的乡下庸俗女人,眼皮子只看得见面前的一块天,嫁人后只会围着丈夫围着孩子转,根本就不配自己跟她讲道理。
她冷嗤两声风一般转身大步出了荣昌布庄,迭声吩咐家里的马夫把车子往工部衙门赶。她憋着一口气要当面问问顾衡,知不知道自己做事但凭喜恶是走不长远的,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就会失去唾手可得的大好前途……
周玉蓉坐在马车里,完全忘记了冷和饿。
她心急火燎地盘算着,等会儿面对顾衡时该怎么说话,脸上该做何种表情才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她忽想起刚才顾瑛说话时脸上那种理所当然的愉悦表情,心底就觉得一阵无由的厌恶和出奇的愤怒。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自私自利的女子?
顾衡是前途一片看好的青年官员,而顾瑛只是无父无母的乡间孤女,这两个人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都不般配。娶了这样的女子,日后于仕途不但无半点裨益,一个不好还会引起御史们的攻讦……
这大半年来,荣昌布庄的名头响彻京城。顾瑛会做生意又怎么样,是布庄的大东家又代表什么?这世上能写会算的掌柜和账房先生多了去了,只要给足够的薪银,每一个掌柜都会死心塌地卖命!
周玉蓉捏着帕子的手指慢慢抓紧,要是早知道与顾衡定下亲事的就是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当初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放手。即便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至多纳为妾室便已足够。
天色一点点的变暗,顾衡终于从工部衙门里出来。穿着石青色官服的青年,边走便微笑着与同僚拱手作别。微凛的细风撩起青年的下摆,气度雍容卓然而立。
周玉蓉心中忽然生了羞怯之意。
酝酿许久才出声唤住了前面的人,殷切劝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要不要再认真考虑一下,实在用不着这么仓促做决定。京中有很多好女子堪为良配,我并不是说我自己,而是不忍看你一意孤行走一条不归路!”
明明是好意劝诫,周玉蓉却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知道你与那位瑛姑娘从小一起长大,也许把亲情跟别的什么东西弄混了。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她,日后费心给她找一个品性和善的婆家也是一样的,用不着一定要娶她进门!”
顾衡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娇客,心想这位姑娘几次三番的强势横插进自己的生活,给自己制造了大大小小不少麻烦,怎么这会儿又义正言辞好意思说是为自己好?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不能以常理论之,简单的说就是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