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蓉原本也不想走,父亲树大招风不好在外面行走,哥哥又是个无用的,家里还眼巴巴的等着她带好音讯回去呢。
杜王妃松了一口气,在没有吃准丈夫的态度之前,这位表妹只能小心哄着。她喝了几口粥后笑道:“这刚生出的乳蕈最是滋养妇人的身子,府里的用度紧,我也只能得这么一点,你今天倒是来的是时候。”
周玉蓉从小用的东西都是顶顶金贵的,这乳蕈虽然难得,但是在她的心目当中也不算什么稀奇之物。依着言语用了几口觉得土腥味太重,心想这小门小户出身的杜玉蓉虽然当了皇妃,眼皮子还是太浅。
杜王妃未出阁的时候惯来和周玉蓉喜欢针锋相对,一见对方的神色就知道这人肚皮里又在埋汰自己。
她本来不屑一顾,但安静了一会儿后就带着笑语气安闲地闲聊起来,“……以后你可怎么办呢,若是重穿嫁衣另走一家,京城里知根知底儿的人家还好,若是遇上那尖酸刻薄的公婆,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那顾伶千错万错,你们总是少年夫妻……”
这明里是劝她与顾彾重归于好,暗里却是在揭她的伤疤。
一团已经熬成细糜的乳蕈正正卡在喉咙眼儿,周玉蓉脸色变了又变,一张脸青红不定,食指紧紧压在粥碗的掐丝银边上。
她隔了一会儿才勉强笑道:“这男人的心善变,我就是做的十全十美落在他的眼里也得不到一个好字。既然这样,我何不活得痛快些!”
杜王妃倒是佩服她敢说,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疑问,推过去一碟扬州细茶点,状似无意道:“你和殿下从小一起长大,对他从前的事必定是知之甚祥。那年在景仁宫披香殿你跟我说过,殿下心中有一个甚为看重的女子,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收在身边……”
周玉蓉大睁着眼睛愕然看过来,听清之后几乎要爆笑出声,长长吐了口气惊异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记得我从前的胡话?”
杜王妃难堪至极,面上虽然带着笑,眼底却满布着狐疑和警惕。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不介意这种事情,没有哪个女人不期望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敬王对她虽然体面周到,但两个人相处时总觉得差了一点什么东西。但是敬王身边的三两个侍妾也没有格外出众的,冷眼看着相处时也只是寻常。
杜玉妃一度怀疑这个人是周玉蓉凭空杜撰的。
周玉蓉终于扳回了一城,笑盈盈地看着屋子里的丫头和仆妇退下,这才转头神秘道:“你真想知道啊,我也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我真的告诉你了,我爹的事你一定要上心了。”
两个人的眼神一触,杜王妃牙齿恨得几乎要咬出血,脸上神情却丝毫未变,“周尚书是殿下的亲舅舅,宫里周贵妃那里自然由我去打招呼。不过是一个寻常举子死了,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
其实周玉蓉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但总不及人亲口保证。
听到杜王妃的许诺,连日来的忧愁放下大半,她面上不掩恶意的凑过来笑道:“那个女人么说起来你也认识,只可惜敬王表哥认识她的时候人家已经嫁为人妇。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垂泪。那女人的手段颇深,越发勾得敬王表哥神魂颠倒……”
——大理寺四品少卿顾衡的夫人。
直到周玉蓉一改来时的狼狈,心满意足的踏出了敬王府,杜王妃都还没有回过神儿来。丈夫心中心心念念的人,怎么可能是顾夫人?但转念一想又不是没有可能,那位顾夫人性情爽利容颜极妍又擅打扮,几次宴会上碰到时都让人耳目一新。
杜王妃犹记得有一回看见顾夫人穿了通身墨绿织彩富贵福寿纹的锦袄,以绿蓝、雪青、宝蓝织出折枝牡丹,斜襟上是一只缀着缨络的宝石花,衬得她肌肤如雪似玉。听说一场宴后,那年荣昌布庄的各式锦缎被各府的夫人小姐们疯抢。
大丫头小心劝道:“这周氏明摆着一片狼子野心,所说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娘娘千万小心不要上她的当。”
杜王妃心不在焉,全然没有听进耳朵里去,良久才叹了口气,“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可就因为这样才更招人恨。顾夫人与我无冤无仇,我犯不着平白无故地与她为敌。吩咐下去,今天周氏到咱们府里到访的事也无须特意让殿下知晓……”
大丫头心底一紧,知道周玉蓉彻底惹恼了自家主子。
第二五七章礼单
杜王妃作主瞒下周玉蓉来访的消息时,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她却不却道其实周玉蓉走这一趟纯粹是多余,敬王对于周尚书的事已经完全插不上手了。
九月初,宫中圣人下旨对乙酉年春闱彻查。
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没有爆发出来的时候你和我好大家好,但是一旦出了纰漏就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踩,弹劾周尚书徇私舞弊的折子半天工夫就堆了尺高。
原先一直稳如泰山的周尚书慌了手脚,他敏感的察觉今次皇帝的态度不同往日。
从什么时候起周家的圣眷已经薄弱至此,景仁宫不是还有一直深受皇宠的周贵妃吗?周阁老故去之前,皇帝不是大事小事都要前来询问吗?春闱舞弊案一直雷声大雨点小,被宣布彻查之前为什么没有一点风声透露出来?
顾御史为了救身陷囹圄的儿子,此时却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皇帝也不手软,无论何人一经查实立马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