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暗潮汹涌,但骑马射箭、策论文章夹杂的甄选依旧波澜不惊的进行。杜家的长孙果然不负众望拔得头筹,在一众青年当中算是难得的佼佼者。
谁知道大公主隔着屏风看了三天一个都没看中,说那些人油头粉面不学无术,还闹着要回显应寺继续清修。皇帝大怒,又不好朝自己的亲生女儿发火。转身就把这件事怪罪到了刑部侍郎顾衡的妻子身上,说她不该教唆大公主特立独行绝于众人……
大公主回京后,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巾帽胡同,最常来往的就是顾夫人。女儿家的悄悄话不好给外人说,但顾瑛应该算是大公主愿意亲近的一位女性长辈。
这真是无妄之灾,叫人不知从何说起。
顾衡虽然是刑部三品侍郎,但他每隔三天要进宫给二皇子苏诩教授课业。二皇子苏诩是俞皇后所出,如今被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虽然未正式册封却是板上钉钉未来的储君。
顾衡虽未列三公三孤,在众人的心目当中却是迟迟早早的事。这么一个红得发紫的人物,如今被皇帝当众斥责,甚至还牵连到府里内眷的身上,怎么不叫群臣暗自寻味一二?
没过多久于是就有风声私下传出来,说皇帝极其不喜欢这个小时候唯唯诺诺,长大后性子又孤僻冷傲的长女。这回大费周章为她甄选驸马,是因为已故的俞皇后托了梦……
世人对于神鬼传说本就畏惧,初登大宝的皇帝为了人心安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公主毕竟是二皇子的亲姐姐,皇帝在面儿上实在不好薄待了这个不怎么通人情世故,又独自在显应寺里呆了三年有余的长女。
这个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到最后传的越发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说皇帝已经在慎重考虑是不是要将大公主的诰封取消,或者找个不大不小的理由先贬为庶人,这样一来一个普通女儿家的婚事就不会这样引人注目了。
岁数偌大,容貌一般,不通人情世故,性情清高乖戾,最要紧的是还很有可能失去公主的尊号……
这样一重比一重越发见真的传言,让大公主身上的耀眼光环顿时褪去许多。家有好儿郎的世家大族都在暗自考虑,这时候娶一个明显不得皇帝欢心的公主进门,是不是一件亏本的生意,别便宜没占着反倒搭进去一个前途正好的自家子侄?
半个月后,皇帝下旨再将几个表现得出类拔萃的青年重新宣召进宫时,就有两个人托词未至。
其中一个病了,半夜三更高烧说胡话,到现在都起不了身下不了床。另一个就是杜参政家的杜升,据说是前两天出门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右边腿骨当时就不能动弹,看诊的大夫说至少需要将养大半年……
其余几个进宫的青年不知为什么也表现得差强人意,与头一次的水平简直相隔万里。于是大公主在宫中的处境就越发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连宫人们看过来的目光都夹杂着几分可怜。皇帝的怒火也一日比一日高涨,似乎也越发不待见顾衡。
还没等顾衡叫冤,兵部七品主事李厚朴主动上表。也没怎么绕弯子,奏折里寥寥数语只是言辞恳切地求娶大公主。
皇帝陡然来了兴致把人招进宫里,李厚朴说曾经看过大公主抄写的经文,字里行间端正雅洁。所谓字如其人,从中就可以看出大公主必定是一个心性宽厚不重富贵权柄的人。
李厚朴的话不多,却字字句句朴实无华能打动人心。最后还说他愿意大公主在婚前交还尊号成为庶人,也许普通平民身份能让一个失去母亲护佑的姑娘更自在些……
皇帝哈哈大笑,笑声传出摛藻殿时惊掉了好多人的下巴。
大大出了一回风头的李厚朴不知道的是,等他离开摛藻殿时,皇帝对着躲在一旁的顾衡赞许有加。
说你保的这桩媒果然不错,这个李厚朴跟他的名字一般又厚道又朴实,开始时在一众甄选青年当中毫不起眼,结果一听说大公主日后有可能不是大公主了,竟然主动跳出来要求娶。
皇家缺的不是聪明人,缺的是能把皇家滔天富贵浑不放在眼里的人……
顾瑛最早以为大公主选驸马这件事怎么都不会和自家有牵扯,以为顾衡的保媒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所以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大公主和李厚朴认真算起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大公主虽然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但毕竟出身太过高贵。李五哥又不是攀龙附凤的性子,稍稍用脑子想想就绝不会主动去招惹贵人,所以自家丈夫想去保媒完全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但最后七拐八拐的,李五哥竟然主动上表求娶大公主,而皇帝也似乎很满意这个新女婿。
顾瑛暗骂了几句丈夫心机太深,心急火燎地找到李厚朴暂时居住的地方,连寒暄都顾不得说几句,开门见山地道:“五哥,你可千万要想好了,那可是一国的公主当不得儿戏……”
李家租赁的小院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整洁,繁盛的花树上有雀跃的鸟在鸣叫。站在树下的青年一袭青衫一脸沉静,“我想好了,她虽贵为公主也是可怜的女子。年纪轻轻就因为种种变故把自己关在显应寺里清修。我若是不搭把手,她也许一辈子就要耽搁在里头了……”
顾瑛头一次觉得脑子不够转,“那些是外面的传言不能尽信,再说大公主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让她在寺里关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