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王妃心头沮丧,这世上人人都在打算盘,可谁真正算计得过老天爷?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公主再不得皇上欢心,那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是俞皇后的嫡长女。杜家此举无疑是在打皇家的脸,无疑是在皇上心中种了刺,升儿日后的前途就不要再指想了。”
杜夫人惶惶抬起头,终于捂着帕子大哭了起来。
…………
揭开盖头时,李厚朴并不指望会见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天仙。但大公主出人意料的带了一股皇室中人少有的书卷气,衬着合宜的妆容,在辉煌炫目的灯光下冷艳照人。
看到有些略微有些呆愕住的李厚朴,大公主微微抿唇。从身后的枕匣里取出厚厚的一叠纸推过来轻道:“听说驸马是看过我抄的佛经,进而才开始欣赏我的人品。我听了之后觉得很欣慰,所以专门为你抄了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李厚朴之所以主动央求这段婚事,自然是夹杂有别的目的。当时在摛藻殿对着皇帝,说喜欢大公主抄写的经书也不过是托词。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慧黠,竟然在新婚夜把这一段儿提溜了出来。
大公主垂下眉睫,“我知道你娶我多半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只要不是冲着我这个公主的尊贵身份来的,你就是老天爷予我的良人。我让你认认我的字也没别的意思,万一父皇陡然来了兴致,总不至于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年轻女子紧拧着眉头认真严肃,仿佛在交代一件极要紧的事,神情却露着一股执拗的天真。
李厚朴在不知不觉间松了口气,伸出手指在那点厚厚的佛经上摩娑了一下,“你的字我真的认得,说出的话并不是诳骗皇上。你忘了每年的观音诞,显应寺的门口会放万本佛经让信众瞻观。”
青年温文儒雅,语气里透着十足的耐心,“其中的《心经》写的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庄重大气,每回我都会求两本回来供在案上。后来我无意间得知这佛经是你亲手所书,时常在想能写出这种字来的人会是什么模样?”
大公主就慢慢胀红了脸,那般清冷的人因为脸上这一抹红色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总算有了一点新嫁娘的娇羞。
她抠着嫁衣上的一点金丝,期期艾艾地道:“其实从前我也听说过你,为了给父亲侍疾连殿试都来不及参加,顾大人在我面前提及你时多有推崇。他是我弟弟的老师,别人的话可以不听,他的话我却是要听的。”
李厚朴手指顿了一下,“不过是为人子的本分罢了,哪里有那么多溢美之词。我和顾家的长辈有些渊源,在京里的时候受顾大人顾夫人照顾良多。”
大公主眼中闪过了然,“你就是不愿意顾大人夫妇受我父皇迁怒,才上表求娶我的吗?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父皇信重顾大人,根本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胡乱责骂于人的……”
李厚朴脸上浮起笑意。
这桩婚事最开始的时候也许不是那么受人期待,夹杂了同情、不甘、茫然,还有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可是随着时日的推移,这桩婚事看起来也没那么糟。
大公主把最艰难的话说出口后,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对人诉说了,“我刚及笄的时候,先皇曾想把我送到北元和亲。结果我阿娘死了,我守了三年重孝。人人都夸我孝心好,其实若非有重孝在身我早就去北元寒漠上了。”
大公主极其认真的看过来,“本来我一辈子只想在显应寺里呆着,好赎我身上的罪孽。可是顾夫人劝我说,我阿娘肯定想我感受一下尘世间的幸福,譬如相夫教子,譬如油盐酱醋。所以我要是一定要嫁人的话,一定会选一个顾大人顾夫人也说好的人。”
李厚朴笑了一下,心想这世上的缘分真是奇妙。当初自己从乡下到京城赴考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姻缘会落在遥远的北方。
他牵起女子纤细的手掌,“既然如此,我们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我父母都是极老实的乡下人。京城太大他们住不惯,婚宴过后正要赶回老家,你用不着担心与他们相处不好。”
李厚朴知道这位大公主性情清冷,多半不习惯与生人长期接触。
大公主却略带羞涩地摇摇头,“让公公和婆婆在京城住下吧,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好儿媳,但很多事情我都愿意去学,只要……你不嫌弃我做的不好。”
李厚朴眼角仿佛有水汽一闪而过,他慢慢抓住身边女子的手。窗边高几上的□□凤烛窜起高高的火苗,蜿蜒留下华美的烛痕。
大公主嫁进李家后,并没有像外人想象的那样端着架子清高无比。新婚三天后就换下锦衣洗手做羹汤,和寻常百姓家的小媳妇儿一样老老实实的服侍夫君和公婆。偶尔奉旨赴宫宴时,一对璧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一处,眉眼当中的淡淡喜悦叫人看了心生欢喜。
对此最有发言权的顾衡在家里得意非凡,“这一个秤砣一杆秤,天底下的男男女女老天爷早就配好了的。李厚朴方正,大公主清冷,这两个人正好配在一处,省得别人受不了他俩的规矩……”
桌上摆着一筐刚刚摘下来的樱桃,颗颗红润得叫人爱不释手——这是大公主刚刚派人送过来的。
顾瑛比吃了仙丹还高兴。
“原先我还担心这丫头不通人情世故,这才成亲半个月就知道往各家送一点新鲜水果,看起来也不是一味孤傲不驯的人。我刚问了几句,送樱桃的婆子说李五哥对大公主好的很,两个人有什么事儿都是有商有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