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帮儒生似的人面前,内侍就停了下来,指着最次的一张位置让我坐下去。我估摸着上面就是坐皇上和两位王爷,自然是离这些人越远越好,不禁又往下席瞟了几眼。
坐定后抬头一打量,周围都是些温润的谦谦君子,眉宇间透着江南的儒雅,想着是刚中进士,双眼里又是心比天高的志气,国之栋梁这四个字大约就是形容这些人的。
再看下席和对面陆续入座的官员,眼中三分猥琐,面上七分假笑,对下拿腔拿调,对上又是阿谀奉承。荒国向来以科举录用人才,他们莫不是也有过这青葱阶段,刚从书堆里爬出来,只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胸中都是救国救民的抱负。可惜他们的雄心壮志皇上不要,二王爷也不要,两个人就在中间周旋着,截长补短玩他们的权术,好好的青年壮志都被这乌烟瘴气的朝廷腌渍了。
再看身边这些意气风发的书生,胸中一股憋闷,难受不已。
“作什么皱着一张脸,难不成谁给你气受了?”楚冉温纯的声音插进来。
我狂喜地抬头,见他在我身边坐下来,再向上一扫,不乐意地说:“他们怎么给你安排这么个地,看不起人吗?”
“乱说什么。”楚冉轻轻敲了我的头一下,“上面坐的可都是新科进士,我们什么身份,别说是这儿的下座,就是坐到别院去也是没的话说的。”
不高兴地撇撇嘴:“我为你抱不平还要遭你打,什么道理。”
“这是宫里,哪由得你随性子乱来。”话虽这么说,楚冉眼里却全是宠溺。我见着知是不管痛痒的,四下一扫,嘟着嘴小声说:“皇宫也就这样,还不见得有我的东厢好。”楚冉听着扫了我一眼,我便不再多话了。的f9
前面的老兄不知是听了我们的话还是什么,竟转了身来搭话:“这位莫不是清风楼的若小姐?”
我顿时郁闷了,怎么什么人和我说话开场白都是这句。
楚冉见我不搭腔,便一拱手:“在下湘楚冉,这位便是若离若小姐。”
那人一听两眼都快要放光了:“刚才我就见着气度不凡,没想原来是湘公子,久仰久仰。家父几次拜贴求见未果,却也不见微词,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我闷闷地看着楚冉,我怎么就不知道他这样又有名又拽?
那人不断地对着楚冉倾诉他的倾慕之情,我便在一边灌茶。他景仰一会就翻不出新词了,急得红了脖子,我本来想教他那句: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又想到他们两人将我晾在一边好久,便不想管他。于是一边喝茶,一边看他卡得不上不下的憋闷样。
几案上的茶大概是大麦茶,楚冉这样的人自然是看不入眼的,我原是在酒店里喝惯了,竟喝出些咖啡的味道,慢慢的就喜欢上了。自己案上的那壶喝完了,伸手就去拿楚冉案上的,谁知那黄领内侍一声唱喝:“皇上驾到!”吓得我手一抖就缩了回去,随着众人一起跪倒在地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面隐隐约约地说了什么,内侍又是阴阳怪调的一声:“起——”听着那腔调我才确定了,这人真的是太监。
等回了座,再往上看。黄昏时分最是混沌不清,即使掌了灯也只觉暗,不远的距离竟然连皇上的面貌都看不清。我皱着眉打量着,隐约觉得有什么蹊跷。不一会七七八八的冷碟就端上来了,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还哪里有精力想什么有的没的,一心扑在了菜上。
楚冉看着好笑:“急什么,有人跟你抢吗?被这些撑饱了,后面的菜都不要吃了。”
我嘴里塞满了东西,从他案上捞了口茶才勉强咽下去:“从早上起就一直憋到现在,再不让我吃你就等着收尸吧。”
他是笑得更开了,拧了我一下:“过节的时候乱说什么,难怪平时若即那么看着,嘴里是一点轻重不知。”
撇撇嘴,从他案上捞了盘菜:“不吃就一边玩去,没见着我正忙着呢吗?”楚冉倒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期然五王爷的声音从上面飘过来:“今年的上席倒是热闹,竟也有几个见着面熟的。”
我抬头望,隐约才见五王爷也是坐在皇上身边,另一个想着就是二王爷了。
他似是对那黄领内侍说话:“梁辉,今年的席位可是你安排的,怎么就让了两个清风楼的人混在里面?”
“回五王爷,年年的上席都是按着才情来分,两人都是二王爷带来的客,又是才名满临阳,因着没有功名在身,才只安排了上席的次座。”
他说得到是不卑不亢,我觉着他定是得了皇上在后面撑腰,才这般有恃无恐。
五王爷听了这番话火气到似更盛了,又不能冲着上面人发脾气,便转向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湘公子了,不知可有什么应景的新曲,也奏来添添兴致。”
都是同席坐,哪有叫楚冉去奏曲添兴的道理?
我知楚冉见客向来都是先收拜贴,五王爷竟这样说,摆明了是要折楚冉的身份了。
回去看他,竟是不以为然的笑:“蒙王爷抬举,今日刚好得了首新曲,最是应景。”说着就起身让人取琴,不一会便在正中摆弄停当,几声转轴调音的拨弄,竟是满满的离愁凄苦,园内霎时静了下来。
圆月初上,他披得一身月华,白衫似雪,眉目如画,再加上古琴一把,怎么看都不像是这尘世中的芸芸众生。
楚冉抬头,像是望前,像是望天。他挑弦起音,开口便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