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议员一进金主家,就见金主神色严肃的向他介绍了旁边的一个人,“安东先生,这位是巴黎大学法学院的阿布教授。”
看到金主认真的神色,安东议员知道自己还是没办法摆脱与教授的接触。心中虽然有些无奈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三人坐下,阿布教授拿起安东议员的记者招待会稿子看了起来,安东议员则尝试着向金主讲述此次的大好机会。昨天在电话里还挺开心的金主听着安东议员的介绍,神色却并不高兴。
很快,阿布教授抬起头,“安东议员,我认为英国给您的政党设下了一个圈套。”
安东议员愣住了,他能理解英国的抨击,却无法理解英国能设圈套。阿布教授向着急的金主点了点头,这才对安东议员解释道:“您的政党纲领,竞选方式在法国国内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从国际政治角度来看,您所描述的法国,是一个靠自己的力量实现了经济发展的法国,并且能够靠自己的力量将这些繁荣维持下去的法国。”
“阿布教授!这有什么不对么?”安东议员勉强维持着礼貌,并没呵斥起阿布教授。
阿布教授用有点怜悯的眼神看着安东议员,他斟酌片刻后答道:“安东议员,如果您的政党在英国人的帮助下获得了10个席位,甚至得到了一个部长的职务。英国很可能会立刻通知中国,准备降低中英两国的外交级别。”
在安东议员和他金主愕然的注视下,阿布教授继续讲述道:“英国政府的理由不用很复杂,英国完全可以表示,根据法国政党的政治纲领,英国认为,法国将中国视为属国,所以英国有必要降低对华的外交级别。”
“英国人疯了么?阿布教授!”安东议员终于愤怒的质问道。
阿布教授无奈的看着安东议员。他很早就发现到,让非政治专业的政客理解大国政治并不容易,小党派的政客对法国国内政治很可能有直觉的敏锐感觉,但是让他们理解系统性大国政治的难度更高。因为国内政治是对民意的争夺,是政客或者政务官的范畴。而国际政治属于具体事务,是公务员与事务官的工作领域。
国内政治,把握住民众的情绪就能大获全胜。这套思路放到国际政治上就是个笑话,就如15年前,不管中国国内民众多愤怒,都无法帮助中华民国政府对抗欧美列强的现实要求。
看到阿布教授冷静以及无奈的神色,安东议员感觉自己好像被小看了。但是因为愤怒而对一位大学教授咆哮,既没有礼貌也没有实际用处,反倒可能会被这位大学教授小看。安东议员尽可能语气平静的问道:“教授,您认为中国政府会相信英国人的挑拨离间么?”
阿布教授见安东议员还是没能抓住要点,决定还是要试试看。身为大学教授,如果连一个基本政治逻辑都讲不清楚,是对于学术能力的极大嘲讽。端起绿茶喝了一口,阿布教授做了解释,“议员,您认为法国现在经济的优异表现完全是法国政府或者国家的能力么?”
这话直接刺痛了阿布议员的心情,他不快的问道:“教授,您对法国的评价这么低?”
阿布教授心中叹息。一个政客的基本素质就是感受到民众的情绪,为了鼓动这种情绪,他自己首先要热情洋溢,发表充满煽动力的演讲。但是安东议员方才的话可就有点太无视现实,现实中,是中华民国主席何锐先向法国总统提出了经济合作的建议,法国总统敏锐的发现了机会,随即全力推动。
法国总统在战略设想与勇气上不如中华民国主席何锐,这就是现实。而且中国现阶段并非只有法国一个合作者,英国、美国都想取代法国,独占与中国合作的地位。安东议员的看法既不尊重事实,更缺乏对世界局势的判断。怪不得英国报纸从法国联合复兴党入手,如果任由安东议员搞下去,英国的谋略就会成功。
认识到了这些,阿布教授心中生出了一定要完成知识传授的冲动。虽然安东议员与阿布教授没什么私交,但是身为巴黎大学法学院教授,阿布教授认为自己有义务戳穿英国的诡计。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交谈,阿布教授口干舌燥,精疲力竭。对面的两位也没有好到哪里,光是尝试理解国际政治的两个层面,政府层面与民间层面,两位搞选举政治的家伙就累得够呛。
安东议员觉得自己听懂了阿布教授的讲述,但他还是不能接受一件事。休息了片刻,安东议员问道:“教授,难道中国民间就无法理解英国人的挑拨离间么?”
阿布教授努力控制住因为疲惫而有些暴躁的心情,为了不让自己说出不好听的话,他先端起中国绿茶,吨吨吨的灌了几口。又点了根烟,先平复一下情绪。
安东议员觉得阿布教授看不起自己,却也知道这是双方看法不同所造成的。他耐心的等待着阿布教授缓过劲来,但是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安东议员赶紧问道:“我们可以向中国民众解释英国的诡计。”
这个看法倒不至于过分愚蠢,阿布教授答道:“如果费力气去解释,何不从一开始就不出问题。如果贵党的竞选纲领,先强调贵党对于中国人民的尊重,承认中国人民的勤恳诚实的劳动,是促成中法经济发展的基石。中法将携手共进,创造更美好的未来。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再抨击英国的诡计,会得到很好的回应。”
安东议员当即表示反对,“这种纲领是左翼的那套。我的选民们不支持这样的看法。”
阿布教授无奈的摇摇头,“所以,英国才会故意点名贵党。他们一点都不怕贵党在即将开始的选举中获得更多的席位,他们甚至期待贵党大获全胜,因为贵党的纲领完全可以被英国利用。议员先生,您要知道,英法一起烧了圆明园。”
“这和我们的党有什么关系?”安东觉得阿布教授很矫情。
阿布教授心中则是大大失望,“那么普鲁士攻占巴黎,议员先生觉得和你们的政党有关么?”
安东议员登时坐直了身体,“当然有关!身为法国人,我们必须保护法国的尊严和利益!”
“作为中国人,他们难道不需要保护中国的尊严和利益么?”阿布教授耐着性子继续提醒。
安东议员怒了,他大声说道:“我们真的没有要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想法!”
“如果只是不去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就等于放弃了推动中法友好的努力。安东议员,你是有亲戚的吧。即便你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如果不去维护亲戚的关系,亲戚关系也会疏远。最终形容陌路。就更别说中法两个相距万里的国家,中国人民为什么天生就要对法国抱有好感?法国人民为什么天生就要对英国抱有好感!”
这话把安东议员噎得说不出话,各种不快的情绪在他心中冲撞,让他的心情变得很糟糕。在这样的不快中,安东议员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不快,“该死的国际政治!”
这话让安东议员的金主很是不高兴,他请阿布教授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从更广阔的层面让安东议员得到提升,以增加政党的席位。而阿布教授眼睛一亮,虽然他对安东议员已经有些绝望了,却至少让此次耐着性子的知识教育有了结果。阿布教授站起身,穿上外套的同时表达了自己赞同,“您说的没错,安东议员,国际政治就是这么一个该死的东西。但正是这样该死的国际政治,构成了现在世界各国的关系。我还有事,告辞了。”
说完,阿布教授礼貌的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出门之后,看着天边的晚霞,阿布教授觉得非常轻松,并且做了一个决定,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再参与了。除非对方的价码增加到现在的三倍。与能考上巴黎大学法学院的学生相比,小政党的政客们真的是无可救药的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