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又起,门咯吱咯吱响动。
有什么东西拂过脸颊,带来几分痒意,还有古木的清香。
陶荇手一伸,抓住一片衣摆。
他蓦地睁开眼。
那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再看手上,是一个红色衣服角,他心里一个咯噔,顺着衣摆的方向抬头。
深更半夜,床边柜上,悄无声息坐了一个男人。
一袭红色宽袖的古装,袖口领口腰封皆有金线游走,长发半束,挽了低髻,两旁垂落金色流苏,一个小金坠挂在额前,随那几缕发轻轻晃动。
陶荇的手瑟缩一下,松了衣角,红色纱衣随风而动,在眼前起起伏伏。
昏暗房间,一盏小灯,但离得如此近,依然能看清红衣上精湛的牡丹花刺绣,随着光影的明灭,花朵时而栩栩如生,时而又像是经年风干留下的浓艳旧影,金丝线与流苏在光影下微微闪烁,给风干旧影带来几许勃勃生机。
陶荇坐起身,按亮屋里的灯。
那个身影因为突然的光亮动了下,抬袖遮住眼睛,须臾后,缓缓放下,露出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如他身上牡丹花一般高贵而冷艳。
衣袖下的眼眸流转,淡淡看过来。
陶荇的面色微变。
窗外又起了雾,盘盘绕绕,光影中,陶荇看见那一双泛红的眼。
幽暗的红,如黄泉彼岸上开的红花。
这人对上陶荇的眼眸,道:“我好看吗?”声音如幽幽泉水。
这回下了血本,用的是本来面目。
陶荇回过神,没回他的话,只往前倾了一些,欣喜笑道:“是你啊。”
记忆深刻的红眼睛,换了一张脸,一个身份,不同的形态,颜色也不算相同。
但仍能叫人一眼认出。
他的小影子。
竟然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他的欣喜让对方微怔,但看神色,料想是喜欢这个模样的,于是对方继续:“我来陪睡。”
陶荇的笑意不减,打量着他:“你认真的?”
“当然。”那回应很坚定,幽红的眼其实还是有一点吓人,如暗夜中的鬼魅。
陶荇换了个姿势,胳膊搭在床头柜上,离他近一些:“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红衣男人一顿,静默片刻后道:“我是……你祖宗的妾室,被他私藏,你们都不知道。”
陶荇:“……”
你什么时候学会胡说八道的?
“哪个祖宗?”他问,“我还有祖宗没死吗?”
男人思量须臾:“你爹,他……的妻子死后,他欲纳我为续弦,就将我关起来了,如今他已死去,夜深寂寞,我……溜了出来。”
陶荇抚抚眉,暗叹:“老爹啊,虽然我没见过你,但你死后……晚节不保啊。”
“那你……”他还想继续问,对方忽而打断,红衣男人的语气微有凌厉,“我是来陪睡的,不跟你说闲话。”
陶荇就止住话语,抬眼。
他在床上坐着,床头柜略高,他看对方需要抬头,近在迟尺,衣衫随风而起擦过他的脸,屋内突然安静。
不知是不是电压不稳,天花板上的琉璃灯刺啦一声灭了,只剩床头小灯,闪烁几下,□□地维持点点亮度。
陶荇的脸在这闪烁中一下暗,一下明。
红衣男人见他没反应,抬了抬袖,自他面前扫过。
小小的床头灯也被衣袖挡住,陶荇的神色完全落入暗处,古木清香扑进鼻息,他抬手,拉住眼前浮动的衣袂,又问了一遍:“你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