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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蚀骨欢三（第1页）

第五章蚀骨欢（三）

阳春时令，漫野青草，繁花如织，纸鸢飞扬于水吟庄一方天际。

卫澈手掣棉线，不时瞥向身旁的小人儿。

王六妹妹。

她专注望着戾空的鸟形纸鸢，小手努力把控方向，透粉的小脸蛋泛着柔光，笑得灿烂。

王卫两家世交，每逢春时，她便会来水吟庄小住。个中自然也有他俩一纸婚约的缘故。年幼的他对明媒正娶、白头偕老之词知之不深。他只知自己欢喜与她同处，喜欢听她软糯轻唤自己：卫二哥哥。

水吟庄古井无波，隔绝尘嚣。新帝登基，庄外翻天覆地，火终是烧到了王家。他急急返回山庄那日，遍寻不见王瑾。

王六妹妹！马鞭击打青骢马，马蹄踏过，尘土飞扬。卫澈一路追来，额头沁汗，背脊冰凉。

王瑾的马车疾奔于黄土道，继而穿过密林。羽箭纷纷，几路人马包抄而来，紧咬不放。

马车近在咫尺，却总也追不上。马儿失控冲至崖边，七岁的王瑾自车内跌出，身后马车滚滚坠入深崖。

一步步后撤，直至退无可退。

绝路。她向后倾倒，绝望地闭上眼。

瑾儿！杀出一条血路的卫澈伸出手。他看见瑾儿挂着泪的脸带笑。

撕拉衣袖应声而裂。风声萧萧，掌心残破的豆青绢布随风摇曳。抖颤的他兀自盯着那滩暗赭，喉咙腥甜，胸膛气息翻沸，偏头吐出一口血来。

少庄主！脸沾血污的卫贺跳将着，扶着他。

找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如是说。

崖底，当另一片衣料碎布映入卫澈眼帘之时，卫澈脑中轰鸣不绝。他勾身拾起残破的绢布，人趔趔趄趄，借靠着韶九右肩，才堪堪稳住。

继续找！

少庄主眼前是湍急的水流，周遭碎石密布，如何还有生还之机？莫说是活人，尸首怕是早已七零八落。众人心知肚明，惟口中不提。

可卫澈不信。他沿着溪畔，没日没夜的搜寻。水漫过腿肚，他一双眼紧盯着溪流，唯怕一眨眼便就此错失。

瑾儿他将豆青碎布抵在胸前，仿佛那抹暗红是从他心头滴落的血。

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毫无生气的脸庞上有干涸泪痕。是他未能悉心看顾，任她出了山庄。而如若他能再快些，他亦可救上一救。

错已铸成，追悔莫及。

瑾儿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有事的天地为证，指腹为婚，汝怎忍轻抛？

六妹妹无声的呐喊撕扯胸臆，昏天暗地，鸟兽寂灭。他摇摇晃晃，捏着残余的布料，轰然倒在了砾石间。

少庄主

卫澈

景瑜！卫澈猛然睁开眼，眼角晶莹。他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目色苍茫。

你可算是醒了。卫澈木然转向榻边正端着药盏的韶九，慢慢恢复常色。

天光大亮，卫澈眯起眼，躲避从窗棂射入的几束明光。

快些服药，吾熬了半晌才得此一碗，可莫要空费。卫澈默然支起身，接过药盏一饮而尽。

难为你竟能将药熬得如此之苦。卫澈咂舌，眉眼皱缩，抬手将瓷纹盏奉还。

哼！少庄主好大的脸！韶九一捋水红小袖，没半分好气，吾这墨星草，培育数年才得五株，今尽数折在你身上，你倒还有话！早知如此，合该由得少庄主自生自灭，也省得您每日琢磨些不着边际的大计，没得来坑害我们

师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韶九牙尖嘴利说了一串，卫澈不仅未恼，反咧嘴笑得甚欢。

你是上赶着送死。韶九听得他唤自己师姐，不禁腹诽多半又没好事。

果然立时卫澈那俊俏的脸蛋便徐徐凑近，低声试探道：师姐适才说那草，可有救醒她？

韶九不言说是她心有忿忿，回否有辱她精湛医术。卫澈似已预见她的缄默，但从她的神情窥见一斑。他也不追问，只掀开薄衾，翻身下榻，抓来长靿靴套上。

做什么去？韶九拧眉。

只见卫澈从容地一拍靴筒站定，对其耸耸肩。

会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