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子,未成年,刚高考结束,懂事孝顺,人生刚过五分之一。”陈婕唏嘘:“就是天大的愤怒也用不着杀人,有解决不了的矛盾可以报警,让第三方介入调解不更好?”
季成岭:“情绪上头会让人失去理智。”
陈婕:“我能想象到的矛盾就是多收几十块钱的车费。”
季成岭:“你错估了黑心司机的贪婪,有些黑车刚收几百上千的车费。他们看菜下碟的本事不容小觑,尤其喜欢拉帮结派。”
陈婕:“我看调查报告里,葛向笛的老师和同学都表示他成绩优异、开朗向上而且乐于助人。再说他才十七岁,一个风评很好的未成年人会去勒索乘客?勒索金额高到刺激凶手杀了他?我感觉不太像是金钱纷争,就算存在金钱纠纷也不一定是葛向笛。”
季成岭:“你的意思是说葛向笛有可能因为别人和凶手的金钱纠纷而被牵连?你觉得是葛父和凶手存在纠纷,凶手寻仇,杀了葛向笛报复葛父?这是预谋杀人,不符合无动机激情杀人的特征。”
陈婕提出假设:“也许凶手是熟客。他和葛向笛聊天,期间被葛向笛以言语刺激,本身又和葛父有过矛盾,激动之下勒死葛向笛……不然凶手和葛向笛能产生什么矛盾?如果凶手不是熟人,他们在这次乘车之前没有任何交集,那么应该是什么样的矛盾才促使凶手杀死一个刚结束高考的未成年?如果初次交集的葛向笛没有勒索、多收费,他就没理由和凶手发生口角并刺激凶手。如果以上猜测都对了,那是否应该重新定性凶手的杀人行为和杀人动机。”
季成岭仔细思索陈婕的推论。
老曾拿着笔‘笃笃笃’敲桌,说:“不无可能。命案没出结果前,任何可能性都存在。今天谁通知葛向笛的父母?”
有人举手:“我。”年轻的刑警走出来说:“葛向笛的父母都在法医办那边,看过葛向笛的尸体后悲伤过度、情绪崩溃,没办法进行询问。不过李队在那边,正陪着葛向笛的父母。”
陈婕惊讶:“老大不是最难以应付死者家属吗?天下红雨了吗?”
老曾琢磨着说:“可能你猜对了。”连陈婕都注意到的问题,李瓒怎么会没发现?
分局专门劈开一块地,挪出来当法医办用,特点是地广人稀、阴森凄冷而且坐南朝北不见常年不见光,大白天日头正盛的时候都得开灯。
灯是冷光灯,墙是白灰墙,地是反光的冷白砖,各个小元素搭配成的法医办就成了个医院‘停尸房’。
不过有案件发生或平时举办个学术研讨会时,人气充足,法医办就显得没那么阴森。
现在这时刻是例外,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太阳有点西斜,室内和走廊冷光灯开了一半,光线有些不够,看上去又冷又阴暗。
长长的走廊里隐约还能听到啜泣,时不时便是拉长了音的尖锐哭声,穿透长廊,又被隔绝在层层白墙透不出去。
法医办还有一个小厅,认尸结束需要被问话的家属就在小厅里等待。
安静了一会儿的小厅猛地爆发嘶吼声,女人尖利的哭喊和男人无法压抑的痛苦咆哮,交汇旋绕,形如泄洪之水漫天掩地的浇过来。
于不明就里的人而言是噪音,于当事人而言,那是他们天塌了的发泄。
钟学儒瞥了眼面不改色的李瓒,对方一直面对不断发泄悲伤情绪的葛向笛父母居然没有逃避,真切的陪着葛向笛父母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李瓒踹了把钟学儒的椅子脚,说:“拿包纸巾过来。”
钟学儒这才发现桌上的纸巾没了,而装纸巾的纸箱在他身后。
他赶紧补货,不忍而无用的劝慰:“请节哀。”
葛弘忍住悲痛,习惯性的低头,两鬓斑白,肩膀似乎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大山,沉得他撑不起脊梁,蜷缩着、佝偻着单薄的后背。
他不停的、机械的说:“谢谢、谢谢警察同志,麻烦你们了。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谢谢、谢谢你们。”说到这里,葛弘愣怔住,好像突然断片,不知道下一秒应该要做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陡然想起自己应该要说的话,他问:“警察同志,我儿子为什么被杀?”
葛弘小心而温吞的发问:“为什么被杀了?为什么?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我儿子很乖,他知道我们辛苦,每次放学回家都会帮忙做家务,他也不嫌弃我们穷,还说大学勤工俭学,帮忙家里减轻负担――”他语速快了点,很快意识到,怕自己的急切引起别人的不适,于是放轻了声音:“我儿子不可能、不可能和别人结仇,真的。他很乖的,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他,有仇找我,他可以来找我,为什么杀我儿子?”
钟学儒:“冷静、冷静点,关于葛向笛的命案,警方目前还在筛查。您先等消息,案情结果出来,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现在,我们希望二位能配合一下警方的调查。”
葛弘:“您问。”
钟学儒看向李瓒,后者犹豫着,大拇指和食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在葛向笛母亲渐微的泣声和葛弘焦虑的目光中开口:“你们没和人结仇?”
葛弘摇头:“没有。”
李瓒:“最近有没有和别人发生过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