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酒?”
李瓒接过江蘅递来的冰啤仰头喝下大半瓶,胸腔里全是舒爽的凉意,可这股凉意浇不息心中燃起的火焰。
江蘅:“宋志和昆山已经被专机接走天一亮就能到昆明。这次特别行动小组的主要任务是救回宋志没想到还能逮住昆山,国内公安系统内部都坐不住连北京那边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你的名字估计会跟着递到上面去。”
禁毒工作一直是国家重中之重的任务,抓捕昆山等于震慑金三角各大毒头同时扬我国威、助我国声名于国际舞台更上一层楼当然一定程度上也鼓舞了国内禁毒士气。
李瓒:“我只是个搞刑侦的臭流氓禁毒这荣誉再光辉也照耀不到我头上来。真正应该得到这份荣誉的人,已经永远看不到了。”
他语气平静没把心中那团火焰燃烧出来。
江蘅站在他背后双手环抱住李瓒的肩膀,用脸颊去亲昵而温情地摩挲着李瓒:“我以前去过金新月,在阿富汗住了两年。”
李瓒闻言好奇地侧过脸颊看他。
江蘅想了想说:“那时候刚成年没多久,家里老头还在要我接管家族事业像他那样兢兢业业工作为家族辉煌发光发热而我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事情没人能逼我做,家里老头非逼着我,切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他以为我会受不了那些领着一两千月薪还得仰人鼻息的工作。”
顿了顿,江蘅说了:“好吧我确实受不了。”他生来就万众瞩目、受人追捧,就是脾气再好、性格再谦虚,也有不能屈就的骄傲。
“家里老头猜到我受不了,但绝对想不到我居然跑去金新月!”
似乎想到老头震惊的面孔,江蘅笑得颇为愉悦。
李瓒:“你跑那儿去做什么营生?”
江蘅点到即止:“那边的军火倒卖和石油资源很丰富。我不碰毒。后来战争扩大,就不碰军火了。”
李瓒挑眉:“挺会作死啊。”怪不得夜店老板每次见面都是你还没死的慰问。
江蘅:“那边连年战争,军火、毒品、战乱,比金三角还乱,也更残酷。我见过很多人死在战争里,也看到妇女、小孩衣服里藏炸弹,冲进人群里炸得粉身碎骨,有时候就为了运出一点点毒品。也亲眼见过乌鲁木齐海关处被查出毒品走私,毒贩情急之下引爆炸弹,连累海关缉毒警和无辜游客……住那儿两年,某一天从醉酒中醒来,我一边抽着烟一边往弹夹里塞子弹,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变得很陌生。”
“开始文艺青年路线了吗?江先生。”
“我满腹诗文你又不欣赏。”江蘅哼笑,继续说下去:“人是会被环境同化的动物,哪怕你脑子无比清醒的知道那样做害人害己,你应该恪守底线,可环境就是拥有魔力的神明,它潜移默化的影响你、同化你,不知不觉就会被拽进深渊里还不自知。”
“当我意识到我变得……有些残暴的时候,我就离开了金新月。”
“你想说什么?”
“我尚且有权利命令自己不去碰触碰底线的东西,可以及时止损,但那些背负国家和人民期望的缉毒警察们却必须主动潜入深渊,面对面与魔鬼缠斗,不是一两个月、不是一两年,更甚是十几二十年,他们不得不违背本性的杀人、贩毒、吸毒,忍住金钱和权利的诱惑,抵抗随时死亡的威胁……其实在毒窝里,如果卧底身份曝光,死亡反而是幸运,最可怕的是死前经受非人折磨,家人还被查出来杀鸡儆猴!”
“我想说的是,李瓒,你的父母很伟大。”
“没有人会忘记他们的荣誉,总有人记得英雄的事迹!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老得牙齿掉光了,一定有人至死不忘英雄!一定还有人接过火炬继续前行,光辉永远不会被埋没。”
李瓒闭眼,鼻子忽然一阵酸涩,喉咙也难受得紧,他转身拥抱住江蘅,把脸埋在江蘅的肩膀上,把热泪淹没在衣襟的芬芳里。
“我知道的……”
总有人至死不忘英雄遗志,哪怕只是寥寥数人,哪怕他们已经苍老得必须退位将机会留给下一代。
广省粤江市新洲区某小区某栋高楼一户房屋的阳台,一点猩红于夜色下渺小如萤火之于月华,寥寥白烟上浮不到两秒就被夜风吹散。
孙归鹤举起玻璃小酒杯和半夜前来做客的佟局碰杯:“敬故人。”
佟局一饮而尽,重新添满,顺便吐槽:“不能换个大点的杯子?”
孙归鹤从善如流:“厨房里十来个海碗,你去拿来。”
佟局回头,看到起夜放水的孙太太就站在他们身后的落地窗阴气森森地盯着两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年逾60、曾在粤江市公安局系统内部以凶悍勇猛出名的霸王花孙太太,冲着佟局和孙归鹤比了个拧断脖子的姿势,孙归鹤淡定地比划三根手指,表示他保证一定只喝三杯。
孙太太这才冷笑着回房。
孙归鹤慢悠悠喝着第二杯:“继续。”
“……”佟局叹气:“万千山抓回来了,这颗棋算是物尽其用,等宋志回来,我们能拿到更多关于金新月的信息。不过万千山被抓,里头的门道很多,金新月那边也放弃了他这颗棋,帮着缅甸政府捣毁万千山的集团,现在应该也知道宋志是中方缉毒卧底的消息,他们也能利用宋志反推我们这边的计划。”
“反推不到。”
“底气从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