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最后看了那已经没有队伍踪迹的官道一眼,“好。”,她对冬梅姑姑道,然后,转身,看向身后的城阙,重新返回那个繁华富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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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再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其实也不过短短半年而已,要说生活会因此而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自然不会,但总有些什么东西是在悄悄变了的。
读书时身旁再没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吃饭时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倒春寒来袭时,无人温暖的锦被不得不又用上了汤婆子……如此等等,细小而不起眼的变化,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乐安。
于是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他的陪伴,于是在本以为做好准备的失去后,却还是显得有些狼狈,一时竟忘记没有睢鹭时,她是怎么一个人度过的。
不过,也只是一时的不适罢了。
不过是重新回到过去。
而且,睢鹭的信很快便到了。
走后第五天,算上送信时间,恐怕是出发后的第三甚至第二天,才刚刚走出京畿地界时便写下的信。
而第一封之后便是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正如他临别时所说的那样,他真的每日一封信,而信上,倒并非写什么思念之苦,而只是写出京后的一路见闻。
大到地方风俗之异,小到下榻的驿站小菜的口味,巨细无遗。
看着信,乐安便仿佛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京城,踏上了旅途,亲眼见到了他所见的一切。
而乐安也如承诺的那般给睢鹭回信,也写自己的日常,虽然她的日常实在乏善可陈。
春日一到,京城便又热闹起来,今年虽无春闱,但这丝毫不影响朱门里的大人们的玩乐,曲江上一场又一场赏春赏花宴办着,胡姬曼妙的舞姿接连舞着,通宵达旦,彻夜不休,整日都有这般热闹的景象。
不过乐安已极少再去那些场合了,就连找宋国公夫人等打牌,都极少了。
也就偶尔还去去翠华山,和希微品茶垂钓,聊聊天。
其余宴饮交际,人情往来,几乎全都断绝了。
而清净下来的这些时间,她则都在读书——虽然说读书也不甚准确,更准确地说,是寻书,寻农林牧副、技匠百工之书,寻于开拓一片蛮荒原始的土地可能有帮助的任何书。
当然,这并不必她亲自一本本书地去寻去找,许多事是可以交给手下人办的,不过,她很喜欢参与其中的感觉,喜欢让自己有事情做、忙碌起来的感觉,因此常常并不只是吩咐手下人,也常常亲自参与。
除了寻找现存已有的书籍外,她还常常易服去民间街头闲逛——并不是以游乐为目的的那种闲逛。
她招揽了一些落地书生,让熟悉生产又有意愿的,随她一起观察、记录、总结,编纂工书农书,只搜寻现有的书还是不足,毕竟这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前进着。
她会去普通百姓的田间地头,看百姓们如何耕作,她会去匠铺工坊,看匠人如何纺织铸烧,她也会不抱任何目的的,穿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看百姓们的生活,甚至与街头百姓深聊交友,遇见不平和苦难则都会尽力相帮。
她没有穿华丽的衣衫,却也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还有护卫随行,再加上也有不少百姓识得她的长相,于是很快,许多人都知道了,那个常常出现在街头田间的美貌妇人,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乐安公主,有人崇敬,有人拜伏,有人侧目而视,她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浑然不像一个公主。
不过这样的举动,却让她在民间的声望日盛,原本她像高高在上供在神坛上的神像,而当她深入民间,她便从神坛上走下来,变成了百姓们眼中一个鲜活的人,一个可敬可爱的人。
她从未像此时这般深入聆听百姓的苦楚,亲眼看他们的喜怒哀乐,也从未无拘无束,让自己像普通人一般活着。
而除去在外的这些活动之外,在外人看不到的时间,更多时候,她都是将自己关在书房。
没有人陪伴,也无人可探讨,只一个人在那里涂涂写写,写了许多许多,写地本已几乎痊愈的手掌筋痛之症都又复发,疼痛时咬着牙忍痛也不叫喊,看得冬梅姑姑心疼地只流泪,问她写什么那么拼,让她不要再写了,她也只笑着摇摇头,说那是她必须要做的事,再说筋痛嘛,早就习惯了,反正死不了人,忍忍就过去了,与之相比,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当然,这种事她就不会在给睢鹭的回信中写了。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睢鹭寄来的书信已经厚厚一沓,信上,他的旅途终于终结,终于到达了那个乐安从未去过的遥远的琼州,他的信越写越长、越写越厚,因为越往南,风俗疆域也与京城越不相同,莫说乐安,就连算是混迹过江湖的睢鹭,也眼界大开,于是便更加事无巨细地在心中为乐安描述着那个遥远的世界。
那里日光灿烂,海风咸湿,那里有高大的奇怪的树,那里有比水桶还粗的蛇,那里有各种各样京城见不到的果子,那里也有各种各样与中原迥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