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邓寅阶咸丰十年六月十四日
顷奉惠书,猥以弟承乏两江,辱蒙奖借,感惭交并,弟菲材薄植,本无远图,加以数年在外,精力极疲。今全局败坏,艰巨忽膺,大惧陨越,诒知己羞。此座前车屡踬,覆辙相寻。盖位愈高,则誉言日增,箴言日寡;望愈重,则责之者多,恕之者少。阁下爱我,迥越恒俗,望常以药石之言相绳。弟每日行事,有日记一册,附家报中,阁下如有不谓为然之处,即恳逐条指示,不胜铭感。
复李希庵咸丰十年六月十五日
国藩自建德启行,十一日抵祁门县。层岩叠嶂,较之湘乡之山,尚多四倍。泉甘林茂,清幽可喜。每一隘口,不过一哨,即可坚守,并无须多兵也。惟宁国府被贼围困,呼吁求救,力尚不能往援,殊深歉仄。
此间军事,其大者已将折稿抄达尊处,小者本无足录。承索取日记,其中琐事太多,间有臧否人物之处,未便抄呈。
人树、梅村二函附呈,渠二人皆有公牍私缄至敝处。梅村牍言,往助季翁,当即批准。人树牍言,在籍修堡,当批驳仍请其来营也。渠在敝处,则于尊处及各处,皆能通气,不必一一亲笔缄致,求阁下再为我缄催。或心牧已痊,即请归侍南陔,俾人树得以出济时艰,亦属两全之道,尚祈卓裁。
安庆新营太多,惧不足以当长风巨浪,望阁下常往察看,与舍弟熟筹预计。
复胡宫保咸丰十年六月十五日
接两缄,并渭春方伯、文若司马等件,敬悉一切。季公之事,已具缄奉复矣。兹将折稿抄呈,一、二日即可拜发。淮盐之五利三虑,诚为切当。惟陆师仅二千人,则嫌其太少。侍初六日复缄谓须陆兵三千人,亦尚太少。三河尖为群捻出没之区,大约陆师须五千劲旅,得一名将统之,庶臻稳固,该处陆兵能站得住,则不特盐利可兴,且鄂之北防亦坚,而永无捻患矣。五利中惟第三条似不甚确。所指额引,在盛世尚不能销售如额;况兵燹十年,巨商裹足,仅恃零商小贩,又兼陆运数百里之远,安能行至九十余万引之多。侍办浙盐,行之江西,人人乐从,仅陆运玉山八十里,行之五年,至今尚未满十万引。(六百六卡斤成引,陆公新章也)文若兄原议到楚淮盐尚有五十余万引,以鄙见策之,到楚不过数万引耳。如原议则为利甚巨,如鄙见则为利甚微。应请卓断。然为利虽微,而此事要不可不办。
侍既有办淮扬水师之奏,则造船于淮安,与造船于三河尖,上下一也。公既有设北路防兵之议,则设防于商固,与设防于三河尖,远近一也。应请以侍认办水师,而公认办陆师,两军成后,先办官运之盐,如果有利可图,则商贩或亦源源而至。若其无利,商贩不至,则水师以卫淮扬两郡,陆师以防鄂之第四路,本不为盐厘而设,亦无损也。
复官中堂咸丰十年六月十七日
手示敬悉。求治不可太速,进兵不可过锐,两言谨当刻骨,不止书绅。初到皖南,不特地方事件难遽着手,即军务亦难过问。此间风气与两湖迥异,欲求挽回之方,难免更张之迹。、将来尚须逐条请示,仿照尊处成法行之。目下谨遵雅意,必不轻言整顿二字。
左季高京堂不愿入蜀,国藩得此将伯之助,可以高枕无忧。已会列台衔,于十六日复奏折稿,咨达冰案。闻润之宫保业经缄商,相距过远,不及先行送稿,伏希鉴亮。
致邵位西咸丰十年六月十八日
孙省斋观察来敝处,略询近状,惊悉伯母大人锦堂弃养,哀愕曷胜。阁下至性纯笃,又值乱离之际,举目怆怀,膺兹大故,尤虞哀毁过情,或捐生理,驰系无量。
国藩于四月杪奉承乏两江之命,菲材疏浅,大惧陨越,诒知己羞。敝部万人围攻安庆,关系淮南之全局,即规复金陵之张本,未敢轻率撤退,留舍弟在彼统之。而另调鄂兵万人,率以南渡,已于十一日驰抵祁门县,暂联徽宁二郡之声援,而保江右东北之门户。仍派人回湘调募二万人,悉赴皖南,俟秋间取齐。拟分三路进兵,北路由池州以规芜湖,中路由宁国以规东坝,南路先赴广德,或由湖州以趋太湖之东,或出宜兴,并趋湖西,届时再行高酌办理。惟幕府一、二贤者,均已散布他处,分治一方,欲得高手代为草奏,殊难其选。不揣鄙薄,欲屈老兄枉过,其大者匡拂咎愆,余枝则代作章奏。内外交益,冀幸何极。
复李次青咸丰十年六月十九日
彭大寿为各营领袖,而不能遽归尊处,纵不北走胡南走越,亦虑吴楚之急遮剧孟也。此公在外多年,阅历深透,颇近于滑。军营宜多用朴实少心窍之人,则风气易于淳正。彭公若尚未归,祈另择一诚实不佻者以为领袖,藉资表率。以楚产之良,谓乏朴实头地之品,殆不其然,特物色未至耳。
国家养绿营兵五十余万,二百年来所费何可胜计。今大难之起,无一兵足供一割之用,实以官气太重,心窍太多,离朴散淳,真意荡然。
湘勇之兴,凡官气重、心窍多者,在所必斥。历岁稍久,亦未免沾染习气。望阁下以为首图,而切戒之。
幼丹复信,坚卧不起,求阁下再行专函强之,请其专顾信州之防,而筹尊军之饷。渠若不出,则阁下太苦。彭鸿轩近在於潜败挫,该军若不归并左右,断不得力,似当撤散而另招之。
复胡宫保咸丰十年六月二十日
郑阳和率五老营于十六日到祁。宋国永率四新营于十七日到祁。鲍镇久无来信,敬求尊处为我飞催,此间又隔一层也。
昨日专请邵位西来办奏疏,待其到日,乃可放少荃东行。刑名幕则必求阁下惠荐,亦不必求上等之选,取公中驷,即当敝处之上驷矣。
敝处留左折虽后到京数日,计可邀俞允。皖南三路虽未必悉精。而两路已可恃矣。
淮盐之事,终须行之。侍在淮扬美其名日课归场灶,实则以水师设卡抽厘也。公在三河尖美其名日淮盐行楚,复旧引地,实则以陆师设卡抽厘也。淮之水,公饮其源,我饮其尾,而中间袁翁豫抚等获利益者颇多。俟怀、桐克复后,终当力图此事,或及此时豫谋之。
复张筱浦中丞咸丰十年六月二十五日
余杭复失,浙江危急,宁国日棘,不特大局愈坏,即国藩之私计,亦更无从下手,曷胜忧愤。来示嘱侍军由黟、而石、而太;步步为营,鄙见如此办法,实与宁国无干,断不足解宁郡之围,必不得已,则不如仍遵阁下前缄之计。
前此三奉惠缄,饬敝军代守徽郡,台驾亲往援宁等语,请即调尊麾全部迅援宁国,大纛今日启行,敝部次日即人徽城,不敢爽约。闻养素言,徽郡城楼橹不完,守具不备,应须若干人始敷守御,求指示。
国藩戊午再出,谕旨饬统萧、张二军,去秋概调赴他省,阁下所知也。去冬勉凑万人,依傍鄂省各军,今又留攻安庆,亦阁下所知也。目下所带霆营六千人内,三千四百系多年老勇,其二千六百则系今夏新招,未曾见仗。其朱镇等之四千人,老勇一千三百,新招二千七百。故鲍镇未来,朱镇未痊,万不可以言战,实属自知甚明,自度甚审。若自揣兵力可恃,岂有不愿出仗之理?岂有不肯赴援之理?故自五月初三以后,四次具奏,皆言驻扎祁门,以待新军之至。此中空虚之苦情,虽未尽形诸奏牍,已托养素告诸左右矣。倘不自量其虚弱,或蹈萧翰庆、彭斯举之覆辙,则新军虽至,无所附丽,亦有心人所不愿出此也。
复郭意城咸丰十年六月二十六日
长公云仙亲家,比已抵家否?所怀本多不适,又值盛夏南风,沿途阻滞,知弥怆恨也。长公办事,与鄙人昔年之卤莽而耕、灭裂而耘约略相同;其横被口语,几难自明也亦同;圣主之若有意若无意也又同。已寓书霞仙,邀长公至乡消遥散遣,秋冬再谋东来会合,想尊意亦谓然矣。
协防江西之兵,承已招募五千人,甚好甚好,万不可撤。请酌量兵力将材,若宜于南路,则令防守南赣一带;宜于北路,则令助剿徽、宁一带。闻老湘营陆续已到袁州,凯章亦将次抵袁。毓中丞因仁化、乐昌之失,吉、赣震动,咨请截留凯章,暂驻袁州。
此间宁国危在旦夕,於潜、昌化之贼,逼近杭州,日盼春霆、凯章二人前来,望眼欲穿,岂宜更被截停?而吉安膏腴,湖南江西二省所必守之区,又不敢竟催凯军来皖,如扶醉汉,如坐破舟,焦灼万状。求阁下商之龠帅、季帅,如吉安危急,自不得不留凯章,暂顾南路,否则或以来示之五千人者防南,或另筹一枝防南,总求早令凯章得达皖境,维持大局,至要至感。
复胡宫保咸丰十年六月二十八日
舍弟遵厚、希、雪三公之议,合安庆之围,日内因江水盛涨,城外多淹,土城尚不能兴工。其请调东流之湘后营,应由厚庵札调。请调建德之宝右营,则普部之精华,日下防张家滩之贼,尚不能调也。
罗淡翁事,鄙人亦甚悲悯不平,以效死弗去、慷慨赴义者为罪、为非,则必以弃城逃避者为功、为是矣。待皖南事势稍有起色,当从阁下及官、骆之后,四衔会奏,为淡公申理,兼表其生平清廉之操。往岁为吴文节申理,本系采访舆论以立言,此次可否仿其意,敬求大笔主稿为之。
浙省近无信来,昌化之贼,似已迳薄省城。宁国围亦未解。求援之书日至,怨谤之声日闻,何以应之?求惠示。
复杨厚庵咸丰十年六月二十九日
安庆,共定合围之议。桐城、枞阳,俱有防军,青草塥又有游兵,安庆本属万无一失,经卓见裁定,自无疑义。惟对岸须扎千人,断乡官之接济。东流周游击一营,应请阁下札调,即赴下游,驻安庆之对岸。尚欠一营,目下无可调拨。旦俟八、九月湘中新军到后再酌。如孤营不宜先往,或东流周军暂且缓调,听候鸿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