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郭意城同治二年十月二十日
此间近事,差为顺利。古隆贤投诚,献出石埭、太平、旌德三城,宁国、高淳、建平、溧水次第归诚,收复四县。东坝则半降半剿,夺此要隘,几有破竹之势。惟拓地太广,守兵太单,贼酋之就戮者太少,难免更有他变。各路得手,则群贼冒死冲突,不外皖南、江西一路。现饬池、青、石、太、泾、旌六城一一置守,而令江、席两军回驻江西之石门、洋塘,以保饶、景,未知果有裨益否。
米盐互市一案,奉旨交王大臣、户部核议,而寄谕中于黄南翁诘责甚至。原拟片稿以京卿保之,而仍留二品顶戴,鄙人因寄帅三品卿之奏未奉俞旨,一切删去,谨请暂留。着墨无多,不意亦干谴责。台谏昌言之际,弹击生风,彼一是非,此一是非,或者劾章甫入,适逢其会欤!其与鄂极相浃洽之说,似难深恃。
顷得渭春、幼丹二君复信,今年决不解米。大约解本色者仅有湖南十万石。国藩与次帅、南老不能不勉力为之,以求有济于津,无损于湘。米石仅恃招商,断不可恃,宜力讲官砻官解之法。望阁下竭力经营,随时见示。
江西盐章久经刊刻,兹寄一本奉览。楚章、皖章即日刊成另寄。舍弟募勇太多,鄙人深以为虑。渠锐意合围,亦颇有愚公移山之苦衷,屡次规责,诫其智小而谋大,而亦未尝不谅其拙诚也。
任星元即日旋里。闻粤东军务已竣,请飞商令兄筠帅,若无须任镇度岭,则不必另募水勇矣。
与王子蕃同治二年十月二十日
国藩从军十载,艰难危困之时固多,而欢适顺利之事亦所时有,大约吉凶间见,忧乐杂奏。自前岁克复安庆,池、宁、芜湖、东西梁山均为我有。满拟长履坦途,无复危机,不意去秋疾疫繁兴,死亡万计,而群贼援救金陵,凶悍异常,其危险乃为昔年所未见。今夏秋之间,乃始重履清夷,波恬浪静。顷金陵将次合围,群丑投诚,连收七县,又处极顺之时,不知更有他变否。
贱眷自京回籍,已逾十年,本月接至皖署。大小儿年已二十五岁,尚未入京考荫,二儿去年入泮。诸关廑注,顺告一二。
复沈中丞同治二年十月二十一日
研香来此晤谈两次,似是近日各统领中出色之材,可为喜慰。语及韩参将,渠无贬词,并云操守极为廉洁,打仗亦肯冲锋。前惠书言芥舟误听浮言,谓刘、席愤韩饷足,不往救援,真豪无风影之言矣。研香已属深识大体,况克庵之贤耶!景镇、浮梁一路有段、刘及张子衡之师,石门、洋塘一路有江、席之师,江西门户之防,所缺者惟建德下隅坂一路。江、席之力稍可横出拦截,弟又分守徽、池七城,大致已算周密,不似去年之疏。然江西之患,究在北而不在南,若南赣刻无警信,韩军可否暂留中路抚州一带?可南可北,可广可饶,伏候卓裁。
前派人密查江西商情,据云省河以上设卡太密,商民怨咨,拟派朱紫卿允成赴各处一查,再行分别裁撤。紫卿去岁来时,惠缄以为佳士,与琴西并称,连日与之畅叙,洵佳士也。
致沈中丞同治二年十一月初四日
顷接程镇学启之信,苏州省城于十月二十五日克复,伪纳王等杀伪慕王以降,自足欣慰。惟伪忠王由东窜出,将至金陵挈伪天王以偕窜,此降人所供也。弟思洪逆与忠酋大股出窜,除皖南、江西别无他路。特此飞商,务恳阁下檄调韩军回顾景、饶等处。前函请留该军暂驻抚州,不知已允行否?江军门赴南昌养病,断难速痊,惟席、韩同堵一路,段、刘同堵一路,庶足自固藩篱。凯章所部六千人尚驻郴州,如南赣有警,弟当函商毛、恽两帅,令凯章由桂东上游来援。可否?伏候卓裁。
复左制军同治二年十一月初七日
近日各路消息俱好。苏、杭、金陵三处并紧,苏州先克,亦意中事。所谓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也。惟淮事大转,殊为可喜。自十月后,各圩纷纷反苗从官。僧邸至蒙城,用炸炮连破数垒,二十六日得解重围。唐中丞亦于二十六日攻破蚌埠,苗党张士端献怀远城以降。顷闻苗逆业已就擒,虽未知其确否,要之无能为耳。
苏城克复,闻伪忠王之计,将赴金陵挈洪逆以上窜,除却皖南、江西,更无他路。弟令朱、喻、易、刘等分守贴近江西之七城,而以江、席扎驻石门、洋塘,较之去夏,布置稍密。然江、皖之交,尚少大枝游击之师。尊处克复杭州后,可否以克庵回顾景、婺?伏希卓裁,预为筹度。
少荃与尊处意见不合,此间竟无所闻。云仙由海道入粤,并未过皖。弟派太湖水师十营助攻苏、沪,而调淮扬水师六营由沪赴淮以援义渠之急,函牍十返,少荃竞不遣一营入淮,鄙衷不无介介,以苏州兵事方殷,未与深论也。
复吴竹如侍郎同治二年十一月初九日
承另函示及江西沈中丞相处之事,箴规恳挚,纫感实深。弟与幼丹中丞本无嫌隙,惟漕折、洋税之事曾经入奏,略有参差。
弟于十一年、元年奏拨江西漕折每月五万,系毓中丞经手之事。二年又奏拨每月四万,奉旨俞允。厥后,沈帅奏请以此项漕折全归江西,未经函商敝处,未免稍存意见。弟恐由此生隙,因致函婉商,请其酌分一二万与敝处,又咨商一次,幼丹皆未允许,弟亦即不再索,不复奏矣。
至九江关之洋税,弟于六月奏请月拨三万两,奉旨俞允。幼丹旋奏请以此项先尽江忠义、席宝田两军,奉旨江、席与敝处酌拨分解。八月间,九江道蔡芥舟以三万解江、席,以一万五千解敝处,幼丹咎蔡道不应擅专,严批斥责蔡道,一面咨询敝处,一面告病开缺。弟恐复咨着语稍劲,或致决裂,因不以公牍复之,而手作密缄复之,一面明弟与蔡道并无私托,一面谆致挽留之忱。九月间又致函留之。幼丹接弟两次留函,适奉准假四月之温旨,遂不俟假满,于十月初三日销假视事。
国藩德薄能鲜,兄弟皆忝窃高位,谬司兵柄,自问无一善一长堪称斯任,故兢兢业业,不敢稍涉予亢。兹将去年十月致幼丹商拨漕折一函及本年八月慰留沈帅密函,抄呈台览,非欲汲汲剖辩,特使故人知我辞气之间不敢忘逊慎之风耳。其他与沈帅来往函牍暨与各省交际文书,大率与此相类。是否有当?尚祈常锡箴言,匡我不逮,至祷,至祷!
与程尚斋同治二年十一月十五日
凡办一事,必有许多艰难波折,如盐务缉私尚未动手,而建昌已有殴毙委员之案,将来棘手之处恐尚不少,吾辈总以诚心求之,虚心处之。心诚则志专而气足,千磨百折而不改其常度,终有顺理成章之一日;心虚则不动客气,不挟私见,终可为人共亮。阁下秉质平和,自可虚心徐入委蛇,以求其有当。更望予“诚心”二字加之磨炼,则无窒不通矣。办盐究竟易于办厘,然厘务亦不外虚心、诚心二法。国藩自问颇有爱民之心,而江西厘务近于虐民之行,则卡员虚心、诚心二者皆亏耳。所以欲阁下常常写信,盖廑系实深也。
复沈中丞同治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李复猷股匪,顷得湖南信,业赴凯章处投诚。将李酋解至粤省,似此江西南境或可暂安,而北境则为虑方长,幸贼势已衰,不似昔年之剽疾。韩军于开正后再由抚州以还饶、景,当不为迟。
味根沦逝,深堪痛悼。弟以尊处必先行入告,故至今未为陈奏,望将疏稿抄咨敝处。其族兄达川方伯将赴蜀中,亦欲先睹为快。其部下陈道鸣志,最为味根所许,而资望尚浅,不足统辖各提镇。昧根病笃时,达川曾与商及替人,据称惟其从兄江忠朝人较稳练,物望归之。十月间驰函促之来皖,如其肯来,腊月可到,此外无人可承其乏,此达川之论也。弟与楚军同事之日极少,左帅与岷樵兄弟暨印渠、味根诸君子周旋较久,气谊弥笃,如江忠朝不肯从军,尚当缄商左帅一贤将暂为统理。目下军无统率,必不得力。韩军北行以后,尚乞阁下于韩、段、刘、张中酌派一人至石门一带,与席军为犄角之势。研香识力过人,闻其麾下无一良将,亦足虑也。
厘务屡酿巨案,自是办理不善。当嘱筱、云二君蠲除烦苛,崇尚宽大。仍求阁下体访情形,时加训迪,俾得免于大戾,是所至祷!
复李少荃中丞同治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前接十月二十二日赐书,旋得克复苏州、无锡各捷报,顷又读初五日筹画大略一片,仰见高掌远蹠,气吞丑虏而智迈群伦,佩慰何涘。戈登之事仅见于寄谕中,不得其详,比已化其枭狼,稍就驯扰否?
此间近事,自苗逆授首,蒙城解围,淮甸大致肃清。惟苗党巨酋如张士端、朱万隆、李万春、苗景开等均未就戮,而邸帅部将宋庆等气焰殊甚,杀李世忠部下提镇朱元兴等数人,反以李部攘功争斗入奏,蒋、毛进攻正阳,宋庆亦以争功罪之。而富副帅与义渠结怨甚深,邸帅亦为所动。必须将此数段者调停解释,而后将苗党、捻酋择尤诛殛,淮上庶有奠安之日。
南岸自进围紫金山后,金陵接济已断。李秀成于十一日入城,苦劝洪逆弃城同逃,洪逆不从。大约猛扑数次之后,忠逆则窜流江、楚,洪逆则死守勿去,未知何年始得永毕永讫也。
皖南之毗连江省者,业派兵分守八城。江西北境如石门、洋塘、景德镇,守兵亦颇不少,惟江味根于十一月初四日沦逝,刘克庵丁忧回籍,段起因病请假,韩进春尚戍赣南,饶、景重地乏一可恃之统将。万一忠、侍、辅、堵诸酋分途上犯,殊为可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