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却是走过了正门,才回身望向母亲:“娘亲快来啊,既然开了门,为何不走?”
“你——”母亲轻轻揉了揉眉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门你如何能走?”
“我怎么不能走?”阿恒站在那里,抬头望望极高的山门,一字一句道,“君子不行偏径,当走正门,不对吗?”
小小年纪,说起这句话来,竟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wodeshucheng
老僧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孩子,良久,方道:“小公子骨骼清奇,额骨隆起,光泽明净,此乃帝……”他顿了顿,方才寻思着换了个词,“大贵之相。”
女子闻言,却并不欣喜,只蹙了眉道:“大师,犬子如何能有这般福气……不过,还是多谢大师吉言。”
她双手合十,向大师躬身行礼,旋即往侧门走去。
走出两步,她又停下脚步,回身望向老僧,诚挚道:“若是……我不想我儿入帝王家,只想他这一生平安喜乐,大师觉得可妥?”
枯荣大师双眸中有一种淡然的力量,声音苍老而悠远;“女施主七年前问我前路如何取舍,那时你明知前途艰险,却还是走了最难那一条路。我本以为,你己经参透了。须知人人皆有自己命格,无可改变。这位小公子天生贵相,聪慧无双,心志又坚,本就当得起这天底下最显赫之权势,施主又能替他遮掩上几年呢?”
母亲默然不应,只是看着儿子活泼的背影,秀美的双眉轻轻蹙起来,骤然陷入沉思。
是夜,阿恒正在屋内专心致志指挥一套木质偶人行军打仗,忽然抬头望向母亲,问道:“娘亲,那大师如何知道你的名字?”
她正在替他缝补一件小褂,闻言一怔:“什么?”
“维桑与梓,必恭敬止。”
“很久之前,娘亲和这位大师是认得的。”
“那他……认得阿爹吗?”阿恒忽然抛下手中人偶,一双透亮的眼睛灼灼地看着韩维桑。
“不认得。”韩维桑伸手将他抱在膝上,下颌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问,“阿恒,娘亲送你去见你阿爹,好吗?”
阿恒急急回过头来:“娘亲你说真的吗?”
她将他搂得紧一些,想起适才在大雄宝殿,阿恒像模像样地同她一般跪下祈愿,口中念念有词,却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菩萨保佑我能见到阿爹……
她心底苦笑了下。自己以前赌咒发誓说过,不愿孩子再踏入帝王家,可心中分明是知道的,这孩子天生聪慧,甚至能比那人更为适合那个至尊之位……
终究,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她伸出手去,抚了抚他软软的额发,年轻的母亲看着孩子带着浓浓稚气的小脸,微笑道:“是真的。”
永维四年,对于朝廷来说,既平稳,却又暗流涌动。
在永嘉胡乱中被付之一炬的皇宫终于在去年五月修缮一新,江载初便从太极殿搬入了新的宫阙。六月始,朝廷之上陆续有臣子发声,要求皇帝立后选妃,充实后宫,尽早诞下皇子,是为国之根本。
最开始只是几个小言官上书言事,皇帝也只看了看,扔到一旁不理。
随后,朝中大臣开始联名上书,直言“以帝鼎盛之年,而无子嗣,国危矣”。
接到这本奏折的时候,皇帝正在同大司马景云下棋,倒是停了下来,仔细看了遍,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朕的家事,如何成了国运?”
景云手执白子,目光落在棋盘上,低声回道:“陛下,天子无家事。”
江载初淡淡抿了抿唇,却转了话题道:“冉冉呢?今日怎的不带进宫里来?”
前年皇帝将前户部尚书、陆大学士的独女指婚给景云。
下旨的前几曰,他还特意将景云召进宫来:“你真要朕指婚?”
景云沉默片刻道:“臣只要妻子温顺良善,陛下选的陆小姐,臣觉得很好。”
江载初的双眸平静无波,淡声道:“那么倒是朕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