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开始之时,往往他们还能杀红了眼。可是持续两三个时辰后,还能活着的士兵们手中多少已有了数条人命,砍杀的动作也成了本能,疲倦得只想停歇下来。
“那人是谁?”冒顿指着远处阵中一员黑甲猛将问道。
“可汗不记得了吗?当年洛朝皇帝亲征我匈奴,被打得大败而归,入关时还险些被活捉,是当时土木关守将前来救驾。”
冒顿尚有些印象:“原来是他。”
“呵,又是江载初。”冒顿环视这烽烟四起的战场,并未发现他的身影,疑惑道,“他向来站在一线,这次为何不在?”
“想必是洛人要留有余力,对付铁浮屠。”
冒顿点头微笑起来。即便是好几年前,江载初率军在漠北所向披靡,冒顿也没有出手下这支最为强悍的重骑兵。
时至今日,他已不用再等了。
可汗挥了挥手,淡声道:“让左屠耆王下令吧,出动铁浮屠。”
两下相持的军队忽然间起了一丝异动。
洛军明显察觉到敌军开始有了退意,景贯经验极为丰富,紧紧抓住这一瞬的机会,下令中军全军突进。洛军狂飙猛进之下,匈奴军队开始节节后退,然而一炷香时间后,低沉整齐的铁蹄声开始在匈奴军后部响起。
景贯听到前方急报,并不惊慌,只略一挥手,身旁传令官点起了一枚火炮。
尖锐的声音响彻天空,老将军沉稳下令:“所有骑兵停止追击,盾牌手往前,弓箭手在后,步兵就地待敌。”
中军虽有六七万之众,令旗一到,鼓声一变,变阵却迅捷。
景贯眯起眼睛,已经能看到视线尽头,铁浮屠黑色身影,如同憧憧鬼影,在地平线另一端出现。
待他们近一些的时候,才发现用“鬼影”一词又不足以形容这支重骑兵,不如说他们是一座移动的坚实巨型城堡,轻而易举地就能绞碎对手的抵抗。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景贯没见过这样可怕的敌人,凝神屏息,正欲发令,忽然掩护用的左翼军中起了混乱。
一支骑兵全力往前突进,直直冲向铁浮屠,为首那名勇将一身黑甲,口中呼喊着“虎豹骑儿郎跟我上”,身后骑兵们亦是豪迈热血,扬起无数尘土。
“这——”景贯很快反应过来,定时孟良心中不服,不等宁王指令便擅自突击。
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眼看着虎豹骑已经要撞上铁浮屠,老将军一咬牙,令旗重挥:“中军掩护虎豹骑,全军突进!”
大战已到正午,孟良的虎豹骑也已经初到了铁浮屠的锋芒。
这个生性勇猛的将军这才发现,之前自己对铁浮屠的种种猜测,真的只是想象而已。
他不是没有暗中嘲笑过连秀的谨慎和胆小,心中认定一样的战况发生在自己身上,虎豹骑必能撕开对方战线。可是今日一战,方知铁浮屠真正如同铜墙铁壁,上边还有无数利刃刀锋,轻而易举地就绞杀了自己的士兵们。
后背不由起了一身冷汗,孟良抹了把脸,单手勒住马匹,大声向士兵们喊道:“重整队伍,再冲!”
虎豹骑不负江载初麾下最为勇猛骑兵的称号,听到主帅这般呼喝,纷纷勒住马头,身子伏低,义无反顾地准备第二次冲锋。
然而几次冲锋之后,铁浮屠伤亡不大,虎豹骑却已折损近三分之一。
这是极危险的数字,跨过这条线,再勇猛的军队也会面临士气崩溃。
所幸此时中军开始填补虎豹骑逐渐薄弱的阵容,他们人虽多,确实一点点用血肉阻拦铁浮屠的推进,场面堪称惨烈。
而匈奴军队在铁浮屠之后,意识到对方左翼力量的薄弱,全力开始猛攻。
整个战场的局势因为铁浮屠的加入,蓦然实现了逆转。
左屠耆王百忙之中往后张望一眼,看到高台上父汗的身影,忽然更有信心,伸手一挥,下令道:“权利突击,争取在傍晚前击溃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