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栋大楼里出来,沈未明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可以在透亮的天空下深吸一口气然后笑起来,但她总感觉这口气并不能吸到底,也荡不尽心中的郁结。
这是她第一次来找公司谈那件事——把那些歌买回来的条件。她发现曾经带过她们的那些人几乎都已经调走了,一上午,她像皮球一样在各个部门里辗转,最终获得的回复是“等你准备好了钱再说吧”。
她觉得这并不是完全的同意,但很幸运,那人似乎还露出了点走运了的表情,好像平白无故能赚上一笔,之所以仍然装出不想卖的样子,恐怕是看准了她的“傻劲”,想要再多拿点钱。
她知道那些歌已经没有了价值,自由海已经在音乐风格上成为独树一帜的存在,这些歌拿出来,就好像一个忘记了结的故事忽然在几年后画了个句号,这个句号画得再好,也早已没有当年的热潮了。
不管怎样,赎回来应该是能成功的。
她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没发觉,空气中已经有了些夏天的味道。
盛夏,今年的盛夏会是怎样呢?
立夏,本来是很平静的一天。酒吧里上了夏季限定的鸡尾酒,乔银走之前给宋见秋调了一杯,她磨磨蹭蹭地喝,沈未明在台上练琴,练得胳膊酸了才坐回来,宋见秋的酒却还剩多半杯。
她如今已经完全可以猜到原因了:“不喜欢啊。”
宋见秋看着她,眼中似有抱歉:“可能是个人原因,我们家的洗洁精刚好是柠檬味……”
“那别喝了,银子又不在。”
沈未明在她对面坐下,拿过酒杯来替她喝了。她嘴里存了一大口,然后咕咚一下咽下去:“本来不觉得的,你一说真有点了。”
宋见秋这下真的觉得抱歉了,她温声道:“别告诉乔小姐了。”
“没事,酒就是要靠客人的建议改良啊。”
沈未明替她喝酒这种事,宋见秋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妥。她从前如果想让沈未明替她,就会很留意,一口也不碰。
某天沈未明亲自调酒给她喝,她喝了一口,心想幸好这家店不靠沈未明调酒。但她并没表现出来,而是直接放到一边准备偷偷倒掉,谁知沈未明直接拿起来帮她喝完了,然后红着脸说再也不调酒了。
那天她好像还安慰了几句,不过就是从那天开始,沈未明代她喝酒,变成了一种习惯。
很奇怪,沈未明的这种举动并不让她感到越界,甚至,在看到这人拿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的时候,会有某种被触动的感觉。
她的生命虽已度过大半,但对她而言,很多感受是认识沈未明之后才体验到的——她有时不愿承认这点,连带着不愿承认沈未明的某一部分。
“最近要锻炼了,哎,以前弹一晚上手都不抖。”沈未明支起手肘来,她的手的确在小幅度地发抖。
宋见秋忽然想到什么般转过她的手来,沈未明会意,把手心展开给她看。
“陈年老茧了。”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们,但其实早已不是茧子了,而是结成一层厚厚的硬皮。
宋见秋静静地看,也不说话。半晌,沈未明把她的手也轻轻拉过来:“你也有吧。”
翻开看,没有,她倒是意外发现宋见秋的掌纹很标准,清晰且工整。
“在这只手。”
宋见秋把另一只手拿上来给她看,果然,她的左手手指上也有这样的硬皮。沈未明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宋见秋下意识想要躲开,又觉得没什么可躲的,最终只是莫名地抖了抖。
沈未明停下动作了,笑道:“怕什么?”
“一样的,”宋见秋收回手了,“你的和我的,摸起来应该一样。”
沈未明很乖地不再碰她,她把空酒杯收拾了,刚关上水管,却听到门口铃铛响了起来。
来人并不敲门,似乎在门口顿了顿,便笔直地朝她走来。她戴着一顶贝雷帽,披着乌黑的头发,身上穿了件薄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