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微微一笑,眸中黯然一片,雪白宽大的袖袍里,他一手紧紧捏着一张纸条,手指竟在隐隐微颤,然而,面对流月宫众人,他却按捺心神,朝他们缓道:“各位放心,她留了纸条,自称出去散心了,过个一两日便回来了,诸位无须焦急。”
众
人忙颔首,紧张的面容松懈下来。
自打自家这宫中月倾送回这流月宫总舵,当时却是毫无生气,昏迷不醒,幸得这医仙慕容轩手段高明,于前几日终究是将自家宫主救醒了,然而,自家宫主还未处置替御国太子卖命的叛徒念瑶及易光,便消失不见,加之她身子又未完全大好,这一失踪,自是叫人担忧惊愕。
不过,如今闻得医仙这般说了,他们也放心不少,但流月宫宫中的几位长老,仍是放心不下,暗自差人出去打探消息了。
待流月宫众人全数散去,廊檐上,慕容轩一身单薄的立着,身形隐隐微颤。
何时,廊檐尽头,却走来一名墨黑衣袍的男子,那男子面容刚毅,待他走至慕容清身边,却是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三弟……”
慕容轩回神,眸色稍敛,随即抬眸朝身边的刚毅男子望来,而后将手中握成一团的纸条递到他面前,苦涩一笑:“大哥,流月宫月倾,一旦错过,终究,也只能是错过,无法挽回了。”
慕容清眸色一深,伸手接过纸条一看,面色,也变了。
那纸条上,字数不多,但却清晰遒劲,只写道:“多谢近来照顾,我这几日有事得去洛阳一趟,侯爷与三公子若是不弃,可在流月宫随意住下,待我归来,自当重谢救命之恩。”
看完,慕容清也捏紧了手中的纸条,脸色低沉,“竟真是去了洛阳。”
慕容轩长叹一声,苦涩接道:“是啊,洛阳。大哥,你这回与颜无伤下的生死之赌,如今瞧来,果真是他赢了。”
慕容清沉默良久,才冷道:“能将他自己的生死都算计在内,你我都做不到,那月倾,又岂能抵挡得住!如此,也罢,今日,我便回去将护国寺底下暗室所藏留的慕容家的宝藏凭着赌约赠给流月宫。”
慕容轩也沉默良久,才苦涩一笑:“是啊,像他那样的人,连自己生死都能当成他算计的筹码,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狠。不过,我倒是真奇怪,像他那样无心无肺之人,又怎会放下对皇上满心的仇恨,仅独独想留住月倾。”
慕容清许久才道:“兴许,真因为无心,一旦心头对某人生了执念,即便是万劫不复,也要扑上来。”
“他是这样,那大哥你呢?如今嫂嫂已然去了洛阳,便是你辞官来了这流月宫总舵的竹林,也无法挽留,甚至连一句留她下来的话也未曾提过,大哥的心,如今又是怎么想的?”说着,嗓音顿了顿,斟酌了片刻,又道:“那次苏家满门抄斩时,大哥派人暗中劫走了苏氏一门,大哥一直将他们安置在京都郊外的竹院,此番回去,大哥会去看看吗?毕竟,那里的苏青,曾是大哥的挚爱。”
慕容清眸色冷了几许,许久,才低沉沉的道:“我已将那竹院赠给了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我与苏青,也早已恩断义绝,此番回京,也断不会再去看他们了,三弟,你呢?医仙身份瞒了为兄这么久,此番月倾一走,你可是要回药王谷了?”
慕容轩愣了愣,
苦涩笑道:“是啊,我要回药王谷了。以前,清王白朔风出现,我还怕被白朔风比下,可到头来,月倾,竟是连白朔风都不爱的,如此一来,我与白朔风,皆不在月倾眼里。呵,如今,那白朔风也早已回了扬州,我现在,自是不便再呆在这流月宫,唯有回药王谷了。“
说着,嗓音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如今大哥也不用再为家国操心,不如此番回京都处理了护国寺地下的宝藏,便来药王谷小住,如何?”
慕容清望了他一眼,于沉默中点头。
三月,草长莺飞,百花齐艳。
君国的洛阳,此际夜色春色满城,树木蔓着脆绿的芽。
然而洛阳城的郊外,一片桃花开尽,十里粉红。
淡淡的桃花香味随风蔓延,沁人心脾。
那桃花林的深处,一坐精致大气的坟冢悄然而立,坟冢上无丝毫杂草,想必是常有人清理打扫。
此际,坟冢前方,一抹雪白单薄的女子正静立在坟冢前,她面容极其的精致风华,倾国倾城,浩渺如仙。她望了坟冢上的碑文良久,而后缓缓蹲身下来,微凉的手指在坟冢石碑上的‘颜无伤’三字摸了摸,良久,精致如华的面容,漫出了一抹苍白。
“衣冠冢,魂归何处!呵,‘流月宫,颜门赋,忘川毒,奈何刺。月倾人,无伤鬼,两相斗,天下争’。以前百晓生编的这歌谣,前半句倒是合适,后半句,倒是妄言。你颜无伤的确是奈何刺,荼毒世人,威慑江湖,而我与你之间,似乎也未曾真正斗过什么。如今,天下纷争早已平息,你这魔头,倒是连尸骨都不存呢。呵,衣冠冢,你颜门之人倒是有心,竟给你铸了这座衣冠冢。”
说着,她沉默良久,终于自怀中掏出一本琴谱,捏在手里,又道:“说来,我本觊觎你颜门的音攻甚久了,但得了这颜门至宝,我竟也不会,只因那七弦琴,我的确是不太在行,弹奏不会,更别提练着琴谱了。不如,今日我便将这颜门至宝还你,让它陪着你的衣冠入冢,也好真正衬了你颜门门主的旷世名号,呵。”
说着,便要挥掌震开面前的衣冠冢,然而,待双手刚刚一抬,却不料身后突然远远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呼唤:“娘子……”
苏陌身形顿是一颤,却仅是立在原地,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