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追问,陈肴言已经平淡无波的维持着原来的口吻回答了周冽的问题:“高中时是假性分化,上个月才是真正的分化。”
社会发展迅速,近些年来也一直有组织团体追求abo平权,abo性别和社会地位的差距早已不如上个世纪那般森严不可攀,但老辈的传统思想仍旧在广袤漫延。
陈肴言家里几代高知,周冽家里留外回迁,他们都没有这种性别的老旧思想和避讳意识。
就像现在,但凡换到偏远些落后些的山区,oga的分化都是捂着不能轻易和别人讨论的私房事,更何况还是和一位alpha讨论。
“什么叫假性分化?还有你说的,你怀孕…是什么意思?”
陈肴言轻抬眼睫看了一眼周冽:“字面意思。”
周冽下意识往下看陈肴言的腹部,陈肴言脱去了大衣,里面只有他今日上班需要的制式衬衣,线条服帖的勾勒出陈肴言的肩颈腰线。然而此刻灯光太昏暗,陈肴言穿的又是件冷色调的灰色衬衣,肩颈之下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周冽想起陈肴言说的自己上个月分化…上个月,某些片段浮光掠影般快速的晃过自己的神经中枢,而记忆总是和五感相联系。
汗水、温度、呼吸、触感…周冽又低头看着离的自己很近的眼前人,环境混乱,周围皆是钢筋水泥和尘土,陈肴言在其中却更显得干净独立似的。
这样的事情,裹挟着发生在他身上,他却毫不惊慌,甚至没有多皱两分眉头。
周冽替他皱了眉,盯着他微微下垂的睫毛。陈肴言的睫毛并不翘也不弯,反而有些规板的直,稍有些密,垂眼时,轻易就能覆盖住他所有的情绪,显得更加冷淡。
周冽看了半分钟,突然松了表情,他忽略微微加速的心跳,如往常那般口吻,问:“我是不是…该负责任把你娶了啊?”
陈肴言在仔细的看单子,也在回想之后需要联系医院的方向,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冽轻佻一问说了什么。
分化乃至怀孕都是陈肴言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只想尽力减小这两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对自己的影响。
而孩子——一个突然的、由自己生出来的孩子,更是陈肴言从未想过的议题,直到此刻,其实都让陈肴言有些没实感。
他听见周冽在自己耳边说话,对方话落,周围一时死寂。
夜色寂静下,在这遭乱的环境里,似乎是需要人出声的,陈肴言下意识的低声喃喃:“我在想…我要怎么把他打掉。”
从周冽的角度,并不能看清楚报告单上的具体内容,只恍惚几张图。
陈肴言在他眼前出口,他的心随着对方的话语跳了一跳。
他知道陈肴言是对的,他甚至没觉得陈肴言做出这个决定有哪里不符合常理,像是最简单的“1+1=2”,陈肴言只会填写2。
可能还是冷,稀薄的月光乃至远处架起的升降塔顶的灯光,将陈肴言的脸衬托的越发苍白憔悴。
周冽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性格里面也有扭捏的一面,有些话,他提出来一次,陈肴言没有在意、没有听到,他就没有再提出来的力气。
但在这种沉寂的氛围里,周冽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将气氛加点温度,他无所谓的笑笑:“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刚怀了就要打。”
陈肴言的注意力终于后知后觉的移动到周冽的话语里,可能是激素影响,可能是分化连同怀孕两件事情一起压下来,也有可能是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将他与周冽一起限制在这小小一隅等待黑暗,陈肴言略有点烦躁,听见周冽的话,他皱眉冷笑:“那我先把你杀了吧。”
但对面的周冽还在若无其事的挑衅:“你要知法犯法吗?陈律师?”
陈肴言恍惚听到外面越发接近的救护人员,甚至有人在朝里面问话喊叫,他一巴掌拍在周冽的侧颈上:“闭嘴,安静。”
周冽下意识的骂声还没出口,救护人员的问话已经就响在耳边,他到嘴边的骂就变成对外面人的回应。
周冽垂着眼睫,在挖掘机缓缓的震动中终于开始问正经问题:“你情况怎么样?”
陈肴言摇摇头:“照那个医生的意思,省内目前似乎没有人敢替我做流产手术。”
“为什么?怎么这么棘手?那就去省外。”
有灰扑簌簌的掉下来,陈肴言在降落的灰尘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陈肴言不会骂人,几乎没有说过脏话,周冽却第一次在对方的眼神里看见“白痴”两字,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国内,他们沿海省份,各种资源排列数一数二,这之中当然包括医疗资源,某几个大医院更是一号难求。
多的是别人长途跋涉来他们省份求医,除了特定几个治疗项目,南省的医疗水平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但罕见的是,陈肴言却朝他解释了。
周围在开始摇晃,周冽下意识的伸腿挡住陈肴言的左侧稳住他的身体,他在混乱中听见陈肴言的声音,平平淡淡的毫不急慌:“我刚分化,生殖腔刚形成发育,就开始孕育胎儿,危险系数太高。”
救援的声音逐渐接近,摇动的幅度越发的大,刺耳的嗡鸣中,沙尘迷人眼睛,外面有人在大声叫闹,周冽只能凑近陈肴言,在他的耳边很近的距离,对他说:“你别害怕,我一定给你找到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