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戈与数百骑士无不张弓以待,箭矢同时对准目标,只待卫三公子一声令下。
一时间峡谷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限。
卫三公子却冷静下来,只是双目收缩成线,眼芒锁定在五音先生的背影上,直至再也不见。
良久之后,他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就在宁戈等人以为他要下令之时,他的大手离开了锏柄,一挥手,转身沿着原路而返。
这一路上,他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直到快至霸上之时,他突然开口问道:“宁戈,你是不是觉得奇怪,刚才在峡谷之中我何以会在可以出手的情况下没有动手?”
这个问题一直也是宁戈心中所想的,他当然希望能知道其中的答案:“是的,五音先生虽然展露了不凡的武功,但若是阀主决意出手,再加上属下这些人全力一拼,我们至少也有七成胜算。”
“七成胜算?”卫三公子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置疑的神情:“你错了,如果我们真的动起手来,胜负最多只是五五之数。我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在那峡谷之中,除了五音先生之外,至少还潜藏了数十名一流好手,我们惟一的一点优势,就是在人数上占优。”
宁戈吃了一惊,道:“属下自问学艺多年,在内家修炼上有一点心得,如果真是有数十名高手蛰伏谷中,按理来说属下绝对不会毫无察觉。”
卫三公子微微一笑道:“你们宁家的家传武学在江湖上也算一绝,难怪你心中会有不服。事实上我也是在聚精会神之下偶然发觉,这些人或伏水中,或藏于飞瀑之后,或掩于泥石之中,隐身手法极是高明,如果我所料不差,其中定有来自匈奴的‘龟宗’高人。”
“龟宗高人?”宁戈大惊道:“这些人一向远在西域、北域活动,怎地会突然现身关中?”
宁戈之所以有惊诧的神态,实是因为卫三公子的判断太过匪夷所思,据他所知,“龟宗”创派已有千年历史,其武学路数有别于中原武林,因其门中代代都有高人出现,每隔十年便会有人现身江湖,扬名一时。只是到了近百年间,龟宗一门内部因为出现对武道理解上的分歧,继而按照地域的划分形成了西域龟宗与北域龟宗两宗,这才绝迹江湖,退出关外,成为江湖中人的一段记忆。
龟宗门中不仅武功怪异,举止特立独行,而且善于隐身,精通偷袭,是以宁戈才感到心惊,喃喃而道:“就不知这些人究竟是来自北域还是西域,如果是北域龟宗,只怕我们的麻烦就来了。”
“难道说这还有什么区别吗?”卫三公子皱了皱眉,似乎对龟宗不甚了解,他希望能从宁戈的口中知道答案,因为宁戈是问天楼中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对江湖轶事及各种门派非常了解。
“龟宗之所以可怕,是因为这一门派的练气法门、武功套路都是借鉴龟的生活习性与生理特点创制的。它远不同于江湖中的一般门派,又处于偏僻阴冷之地,是以这一门派的人举止怪异,行事更是如乌龟蛰伏一般,有极强的忍耐力。不管花费多长的时间,只有找到机会,才会出手,而且出手必将置对手于死地!”宁戈如数家珍般一一道来,言语不着一丝停顿,只是眉间隐现忧虑道:“这龟宗之中,又分西域与北域,近些年来,北域龟宗的掌门是一个名叫李秀树的高丽王族成员,不仅权势极大,而且野心勃勃,听说早有心思逐鹿中原,只是一时找不到进入中原的契机,才一直按兵未动。如果五音先生与这李秀树联手,这无异于引狼入室,不仅我问天楼多了一大劲敌,而且这天下的形势必将大乱!”
第十九章 复国大业(3)
卫三公子陷入一阵沉思之中,良久才摇头道:“以我对五音先生的了解,他应该对天下此刻的形势早有了解,绝不会为了对付我问天楼而请来北域龟宗这等有野心的门派。他心性虽然淡泊,但一直心系天下苍生,目睹这流年战火已有不忍,又怎会忍心添乱?”
宁戈道:“那么这些人就是西域龟宗无疑了。属下揣测,西域地靠巴蜀,以五音先生的声望,要想请西域龟宗出手相助,应该不是问题,据说此时执掌西域龟宗的是一个名为车侯的匈奴人,早年艺成,曾经向五音先生约战于大雪山峰。虽然未知胜负如何,但经此一役,这车侯便再也没有踏足江湖一步。当时江湖传言,车侯是败在五音先生手中,但不知什么原因,两人竟然惺惺相惜,成为知己。”
卫三公子沉吟片刻道:“照这么看来,这些人显然是来自西域龟宗,而且看他们的内力修为,必定是精英尽出,不留余力。五音先生的知音亭里已是高手云集,何以又会请来这些龟宗高手?莫非他在近段时间内有大的行动?”
他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思索,似乎想从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里面寻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而这个问题就是:纪空手究竟想干什么?
自大王庄一役之后,纪空手就销声匿迹达三个月之久,以他的个性,绝不会甘于寂寞,那么这三个月来他策划了一个怎样的行动?
他首先在项羽大军进入关中的这一敏感的时间里约战霸上,无疑是想将卫三公子与刘邦之间的关系公诸于众。这样一来,已经使卫三公子与刘邦处于非常被动的不利局面,接着他又成功逃出了霸上,并且请来了西域龟宗的高手,这让卫三公子隐隐感到了不安。
“以知音亭的实力,纵然在人数上与我相比略占劣势,但要作为一支接应的力量,还是有极大的把握,何以五音先生会请来西域龟宗的高手前来助阵?难道说五音先生与纪空手算定可以逃出霸上,所以其意并不在狙击我,而是另有图谋?”卫三公子想到这里,禁不住冷汗直冒,一种淡淡的恐惧油然而生,因为他实在不明白对手的意图会是什么。
即使这样,留给他的时间也已不多,他心里明白,只要他与刘邦再见之时,就是他远离这个人世的时刻,他别无选择。
他惟一的结局,就是用自己的头颅,让刘邦作为取信项羽的惟一代价,这看上去十分残酷,却十分有效。至少可以为刘邦赢得数年的时间,来完成问天楼争霸天下的宏愿。
这是一个死局,人人都明白的死局。无论是五音先生,还是纪空手;无论是刘邦,还是卫三公子自己,其实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是他卫三公子必走的一条路。
如此悲情的一个结局,意然最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这是卫三公子始料未及的,自他出道江湖以来,他想过自己生命的千万种结局,却从来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割下自己的头颅!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数十年前那位大秦叛将樊於期。当荆轲提出要借他的头颅一用时,肩负满门深仇的樊於期那时的心情,只怕与卫三公子此刻的心情别无二样,同样是充满了悲情,充满了期待,更充满了一种别无选择的无奈。
他抬起了头,望着城门上竖着的那杆写着“刘”字的帅旗,心中深深地叹息一声道:“为了这面大旗最终能插遍天下,牺牲我个人的生命,又何足道哉?”
然后他便看到了刘邦,那一脸坚毅刚强的刘邦,虽然他从那一脸刚毅坚强之中看到了一丝哀伤,但他心里更愿意看到的,是一个无情的刘邦!
只有无情之人,才能最终夺得天下,对卫三公子来说,这是一句祖训,若能如此,卫国也就不会灭亡!
他希望刘邦能够记住这一句话。
当五音先生重新站到那潭水之畔时,在他的身后,不仅站着纪空手、红颜等一干知音亭精英,还有一位满脸钢髯的胡服汉子,在这位胡服汉子的身后,至少站列了八十名匈奴壮士。
“这位卫三公子不愧为五阀之一,能在如此形势之下洞察危机。而最让人佩服的是,以他的身分地位,居然能够忍得下这一时之气,并不轻举妄动,可见此人的确是一代枭雄,深谋远虑,善于权衡利弊。”那位满脸钢髯的胡服汉子情不自禁地赞道。
五音先生微微一笑道:“卫三公子身居问天楼阀主,风头最劲,是以一向与入世阁、流云斋不和,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可是他却能在五阀之中生存下来,这本身就说明了此人的心计之高,不可揣度。我虽然在此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