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我没有如此地安然睡过。是因为防备心理,还是源于素日累积的恨意呢?但,为何,我竟会泛起一丝更深的愧疚?为什么心里会如此鄙夷自己安然于其他男子的怀中?
“你发烧了,衣裙尽湿,这里又没有御寒替换衣物,所以我只能帮你脱了,而除了体温,我想不到更好的让你退烧的办法。”淡淡的语言,让我嚼到窘迫,原是如此,所以,他才这样,可我,又想成了什么。 “但,但,这样,终是不妥!女子的清白,比其余都更重要!”心里虽是感激他,但毕竟男女有别,我如此赤身在他怀里,清名,已是受损。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76章 此时此心难为情(下)
(安陵宸) “如果没有命,徒留清白于人间,是宸儿希望的虚伪凭吊吗?”他语气极淡,倒显得我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有什么可以说,或者能够说。 “但,女子的清白有时候,却比命还重要!”我若有所思,黯然地道。 “我并没有丝毫轻薄宸儿,所以,清白之说,你信,便是信,若不信,那随宸儿的处置吧。” 沉默,或许,我只能沉默,我信他是为了救我才如此,黑暗中,亦是不会有任何的非礼所视,可,心里的愧意却还是那么深。 原来,他在我心里的重量,愈是恨,便愈重,耽于这一世的蹉跎。 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待在这,怕也有一日有余,应该很快,他们就会找到我们。你肩下的伤,我帮你处理了,但,绝对没有任何趁人所危之心。”他并未计较我方才的言行,依然缓缓而言。 素昧平生,他竟这样救我,这些,烨能做到吗?每次我遇险,他总是可以那么冷静地遥遥望着我,深黝若潭的眸底,波澜不惊。英华殿失火,也是皇叔将我救出,除去倚翠楼那次,他永是以帝王孤傲的姿态呈现于人前,而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原来,他于我心底深处,不仅留下的是无法泯灭的失子之恨,亦是无法融化的万年寒冰。 “这衣裳还是湿的,你若是心底仍无法坦然,就换上吧。”他递过来我的裳裙,我窘红着脸接了,他已侧过身去,兀自穿上自己的衫袍。 就着黑暗,我缓缓穿上裳裙,窸窣声中,依稀,上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我们,终于不必困在这了吗? 可,为何,在此时,我竟突然不想出去,只愿,就这样,伴在这样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直到永恒的黑暗寂廖呢? 原来,我惧怕出去以后的自己,惧怕被仇恨蒙蔽了心房的自己,那样的自己,不是自己所愿意褪变的,亦在一日日的伤害中失去掌控,变成冷淡心狠的女子。 但,这都是我出去后不得不去面对的一切。 “怎么了?还是很冷?”他柔声问我。 摇首,声音悠泠: “如果一切不能从头开始,重见天日,又比现在好多少呢?” “人生,本就不会有从头开始的可能性。之前走过的路,无论何时,终是要靠自己去面对。如若放弃,那此后的一切都皆与你无关,而过往的遗憾,亦不可再弥补。”他的话语似清风拂过,拂起的,却是心底更深的涟漪。 遗憾,弥补,可我的遗憾,又怎会得到弥补的释然? 当若干年后,我再次回忆起地动时的这幕,依然会触动心底的柔软,我甚至会想,如果我们没有获救,或许,日后不会变成如此伤恸的局面。当一切变得无法预料和措手不及后,我才开始怀疑,是否,我终究是一错再错直到无法救赎。
第77章 君心相疑不相惜(上)
被困在瓦砾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上面忙碌的人声突然又渐渐消失。他们,还是没有发现我们吗?我喊出声音,但,却显得轻弱无力。余音仅仅回荡在砾石堆叠出的这隅空间,秦曜依然白衣翩翩端坐在一旁,没有任何惊惶、失色,仍然淡定、安宁。 雨不知不觉已停歇,幸好,他用散落在地的容器盛了几盏雨水,纵然不多,省着饮用,也大概够撑两日。 虔诚的信众供奉的点心恰好被倾翻了些许在这困住我们的这隅空间,靠着这些果腹,倒亦不为饥饿担忧。我的身子还是十分虚弱,烧该是没有退尽,依然觉得浑身寒冷,但,我不能说,也不会说。 毕竟,他于我,是陌路男子,哪怕冻僵,我都不能乞求他的怀抱,纵然,那里温暖如斯。 他从一边摸索到一个素果,细心擦试后,递给我,我谢过,伸手接下,果实干涩,有些难以下咽,努力咽进,却引起一阵呛咳。 一杯雨水递至我面前,我用手推开,勉强压下咳嗽,轻轻道: “我不碍事。” 能省一点水自然还是省着,因为不知道两日内是否能被解救出去。 “快喝吧,我耐渴。” “我没那么娇气,不过呛到而已。” “呵呵,确实是。”他冰灰的眸子在黑暗里,突然闪过一缕光华,我不经意的抬眸,恰于之相对,那里,清澈见底,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那晚的箫曲,是你吹的吧?” “嗯。与我相和的琵琶音是你所抚。”他似早已洞察于心,道。 “你怎么知道?” “那晚见你踏月而来,便知是你。” “那我是谁,你应该也早已知道了吧。”他如此聪明之人,我的身份,亦是昭然若揭。 “宸儿是谁,并不重要,一如秦曜是谁,也不重要。我们因舞而识,因曲相知,这,才是会记得的。” “可以再为我吹一曲吗?”突然,很想听这天籁之音,那日离开北溟所听到的箫音,是否是他所吹,则亦都不重要了。 待觉到这要求对于此时身心俱疲的他是否太过时,他已欣然取出紫箫,随着第一个音悠扬地溢出,彼时候的黑暗,以及缚郁的心,都刹那开阔明朗起来。 音传九霄,回旋三曲,风雨动容,恰是《平沙落雁》,雁群于空中盘旋顾盼,似在寻找那栖息的彼岸,彼岸,何处又是我的彼岸? 很想款款起身,蕙抒水袖,旋点金莲,随着箫音漫舞一曲,淡叙曾经的不堪无奈、彻骨疼痛,但,终是不能,不能!只有黑暗寂廖如昨。。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77章 君心相疑不相惜(中)
上面,嘈杂的声音又再响起,间或伴着重物被移挪之声,还有利器刺耳的切割声。 他的箫曲始终未停,摒去周遭的喧嚷,这一隅,却在心中,归于静宁。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他的箫曲吧。 等我出去后,我依然是西周的璃妃。而他,是北溟太傅之子。彼此,再不会相见。 这样,也好。 我救他一次,他救我一次,我们之间,不会再有所欠,君子之交,亦淡如水。 心下清明,随着他的箫声一并沉浸其间。 但,天下无不停之曲,箫音渐渐低去,终是剩下心中淡淡的感触,他将萧从唇边移下: “可是你想听的曲?” “是,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听曲子了。”我的手触到裙畔系着的香囊,伸手解下,将里面的桂花倒在手心,虽然已过了一段时间,花蕊或者已经枯萎,但,清香依然悠郁,道: “就如同这桂花,我也好久没有闻到这么纯粹、自由的味道。” “在北溟,我们把它叫做芳香树。”他静静地道,“它的花蕊虽还没有绿叶起眼,但,这么多一小簇一小簇的绽开,是最难忘记的馥馨。” “嗯,就如同,那天你告诉我的,雪地红颜,只那么一小丛地开着,却是最不畏严寒的嫣华。” “自是一瓣昭华开淡薄。” 他低低吟起那日的诗。 思绪微微有些沉陷,今日再嚼起这当日的话,当日的诗,别有滋味于心中。 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人声: “没错……,……压上面的……梁柱移了!” 人声逐渐清晰,他轻轻道: “可以出去了。”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不辨情绪。还能活着出去,这样的结局,我应该欣喜,还是,会有所遗憾呢? 我抬起双眸,望向上侧正松动的重物,那里,一点点的光亮正透进来,然后,依稀辨得人影攒动,突然,他一反常态,声音略大,紧张地道: “不可直视!” 一边已覆手于我双眸之上,宽大的袍袖一并将我的身子笼掩在后面,清淡的檀香萦绕着我,那瞬间,心里,终是隐隐升起些许的感动。 桂花从手中洒落一地,我的手触到他的衣襟,柔软温暖,伴着点点的馨香,均铭刻进记忆的一处。 也在这时,方记起,史书记载,长期掩埋于地,被挖出之人如若直视阳光,则必失明。 他,在此刻,还牵记着我的眼睛,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男子,都会给我这般的关怀—— 尚未启唇道谢,顺公公的尖利声音骤然在上面响起: “万岁爷,万岁爷,您慢点,慢点,小心!娘娘在呢!” 天烨,他没事! 他能亲自到这里,就说明他没事。虽然我现在不能睁开眸子,但,知道他没事,我心中,竟会如释重负般,而忘记自己还被埋在下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77章 君心相疑不相惜(下)
但,突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妥时,早已晚了。 秦曜见我闭上眼眸,便手轻移,不再覆于我的眼眸上。 可,随着重石被挪开的声响,这一幕必然还是落在天烨的眼中——我正依偎在陌生男子的怀中,左肩下方上还有明显自己不能包扎的绷带。 果不其然,天烨未发一言。然而,他的阴郁质疑,让周遭的空气开始滞结,一脉脉地让我清晰地感受到。 一边,早有人将我小心的抬上来。 听到顺公公的声音再次响起: “奴才参见北溟国主殿下!” 我惊转,北溟国主?!他?!秦曜就是冥曜?! 不过一姓之差,我为何就没想到呢? “想不到朕与国主第一次见面竟是在此等情形下。”天烨甫启唇,语音虽然温和,但隐隐透着凛冽的寒意。 “孤也没有想到,实叹际遇无常。烦请西周君王,代孤传土使来迎即可。”秦曜,不,是冥曜的声音一如春风煦日般温柔,但他,竟然就是那无情辜负寰柔之人! “朕自当命人护送国主往南苑调养。”转对顺公公吩咐道:“小顺子,派人告知北溟土使,北溟国主安然无恙,速来此接驾!” 顺公公应声下去传话。 龙涎香将我围绕间,我的手腕已被天烨攫住,这是一种没有怜惜力度的攫住,疼痛沁入肌肤,直抵骨髓。 他语音清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冷漠: “爱妃受惊了!” 爱妃,这俩字,别人听来,是君王情深,而我知道,此次的误解,终是在他心中又添了一道更深裂痕。 如若不是私会北溟国主,又岂会俩人深夜皆被困于兰若堂? 藏云的会晤,竟变成众人面前,他的后妃私通,他岂能容!又焉会忍! “爱妃很冷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我的心,却刹那冰冷凄绝,“深夜离朕而去,爱妃的衣裳却是穿反了。”用只有他和我能听到的声音,他冰冷地吐出这撕痛我心的话语。 掩埋地下,于黑暗中匆匆穿上的裙裳,竟是穿反的,而这些,都落入他的眼中,或许,还有在场所有救援的禁军眼中! 西周后妃,衣裳不整与北溟国主共埋于佛堂底下,他们会怎么想,又能怎么想呢?! 错,错,错! 一步步走来,都是误解堆积所无法解释的错!而这错,终使我们一再地蹉跎,一再地疼痛。 天烨,我该怎么和你去说,你还会信我吗?或者说,你的信任对我是否还重要呢?
第78章 悠悠生死别经年(上)
我的眼前被蒙上一层轻软薄柔的深色绸巾,以此来暂缓我眼睛对于光明的不适。 烧渐渐退去,可,心中,却仿同火灼了般无法静然。 一切,似乎又回到盲眼的那段日子,但,和从前比起来,现在的自己,在天烨心里,终落得深深的鄙夷。 私会北溟国主,导致双双被压佛堂,这是天烨心中认定的真相,当时在场所有的人都会认为的事实。 被救出时的衣裳不整,更让他心中的阴霾疑惑渐渐明晰确凿。 我能怎么去解释,再多的解释,恐怕除了徒增他愈深的误解,并不能还我任何的清白。 而“私通款曲”这条罪,足以赐我一死。 我等着赐死的圣旨,姐姐的失德,他尚不能容,何况只是我呢?不过是相府的权势强加于他的后妃。 此时,他有了最好的理由,将我这个累赘舍弃。 但他却用冷漠置之来回应一切暗中可能的讥讽。 仅让顺公公传旨救援的那队禁军,当日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一律杀无赦! 是的,对于一切有违他颜面的事或人,他都会杀勿赦,当日倚翠楼,就是先例,此次暂时的赦免,不过是因为藏云的救援还需要人手。 他不杀我,或许是因为我的姓氏。但不赐死,却可向所有人诏告,信我的清白。 但,君心究竟怎么认为,怕是已将我视做那不贞不洁的女子! 这一次地震,城中的官衙和民房大部分倒塌,行苑亦不得幸免。 听望舒说,那晚,我才出寝室没过多久,天烨便起身,欲往书房,甫出殿门,随着天际红光闪过,刹时屋摇地动,只一会,整座行苑的屋子便轰然顷塌。 而当时,天烨除速让禁军去往城内救援,亦派了顺公公带人去寻我,乃至从巡园的一队禁军领队口中得知我去了兰若堂,特命该队禁军连夜去救援,无奈,兰若堂高逾两层,又属规模较大的佛堂,乱瓦堆中,援救谈何容易,故用了两日才挖到最下面,却到处不见我的踪迹,惟金佛压住一隅,底下似有人声隐约。
第78章 悠悠生死别经年(中)
若不毁佛,则必不能将其短尽快移掉,而东歧、西周又皆是崇佛国度,但,即便只有一丝救我的希望,天烨扔下令毁佛救人,虽引起争议,可皇命,莫敢不从,如是,才仅用了三日,便将我救出。 但,这救,或许,还不如不救! 至少,他不会看到那一幕,至少,他还能让自己相信,我和冥曜是清白的。 这仅仅是或许,事实的发生,终将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他终是看到了。 于我,百口莫辩!亦无从辩起! 我们注定要在一次次的误解、欺瞒中耗尽所有残留的感情吗?或者,我和他的感情,本就岌岌可危到经不起任何一次的考验! 被安置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行在已有两天,两天内,他未曾踏足一步。 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如同空气。 也在这两天,我突然失去所有关于仇恨的力量。 心中,很痛,但,说不出,只能强压着,压得久了,开始彻夜失眠。 闭上眼,往昔的一幕幕便浮现在眼前,睁开眼,扑面而来的黑暗更让我觉得莫名的压抑。 原来,离开他,也并不能让自己安睡无忧。而这种失眠,更夹带着一种随时让自己会崩溃于某刻黑暗中的力量。 此次藏云地震比起去年西周的金城、陇西地震,愈加惨烈,据称,波及周围二十七个县城,在史书记载亦是罕见。 藏云更是灾中之重,仅一夜,房屋坍毁无数,压死人畜甚多。 侥幸逃过一劫的百姓便于居旁隙地,架木为棚,结草为芦。因震后连续几日绵雨,更引发了瘟疫肆虐。 略作歇息几日,从内侍口中得知,天烨与冥曜的会晤也暂时押后,均全心于此次的赈灾事宜,天烨除下令让太府寺拨款专用外,因地震房屋倾倒而无力修葺者,每间给银二两。地震中死亡百姓,不能棺殓者,每人另给银二两。 冥曜则调动东歧其余受灾较轻城镇的药材、食物,补充供给,并下令,凡染瘟疫的城镇暂时闭城,不允许外界互相往来,以防疫情大面积扩展。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78章 悠悠生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