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很耐烦,“贵宗宗主本答应我,只要我配合,放血,签书,交齐一应私人物件,他就放我们三人生路。但我怎么看那份请宅书就怎么别扭,最后竟觉得像足了遗书。我若画押签字,血洒诀别,整个畏罪自尽,有如何谈得上生路呢?”
方道士眯细了双目,藏起其中冷狠意,“贫道不知娘娘为何如此想。这就是一份将王府宅邸与玄清观共有的请让文,既不对外公布,而且娘娘也能继续安心住着。充其量,加了玄清观为宅主。宗主不过想以此获得名正言顺,完全只为破阵,找出藏匿娘娘府中的能者。只要娘娘配合,确实性命无忧。我来时,宗主还吩咐了,若瑾王府干净了,这份文书可以作废,娘娘仍是独主。说到底,瑾王府毕竟是皇家地。”
“方道长变脸够快,昨日还是一副我必死无疑的冷面孔,今日大事化小,好似我真来做客的。”兰生的微笑突然变成冷笑,“我的字写得再难看,却又不是不识字。贵宗主在字里行间绕了多少弯,挑了多少看似含糊,实则坚决的字眼,我就不一一道来了。总之,我一旦签了,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你转告你们宗主,他真是够费心,说什么能者符阵,想出那些玄乎奥妙的东西,让我头晕眼花,差点信以为真。你说瑾王府是皇家地,但若我记性不错,当年嫁进宫,内务司为我备了一大份嫁妆,其中就包括帝都一块上好的地皮。这块地皮没有特指哪儿,但我想,如今应该就是王府这块了。你们处心积虑,面面俱到,做事不会留下破绽。”
方道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都让兰生说对了。
“影门杀能者,并非想一家独大,而是鄙视这群与寻常人不同的人。从摧垮风族的鼻祖开始,根本不屑天能,更信自身的权策谋略。换句话说,你们是谋者,信奉谋略。既然如此,怎会用能术破阵来达到到目的呢?这岂不是与你们的信仰相背离?”这是兰生第一次直面影门,但她和泫瑾荻不止一次讨论这股强大的势力,通过寻读大量的传说和史料,已猜度出影门大致的行事做派。
影门前锋线经典的三人组中,除了捕手可能有通感天能,另两名只不过天资聪颖,依靠特制的药物和经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技能遏制能者。说白了,也就是普通人。其实,从他们诛杀能者的冷血无情来看,影门这个组织中若有太多能者,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此,要她的血,她的字,还有什么心甘情愿,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影门宗主对风者的态度十分不以为然,比起已经没有威胁力的能族,他现在想要的是支配天下的力量。他需要一个傀儡皇帝,还需要帮皇帝找一个唯命是从的皇后,蓄谋已久,迫在眉睫,到了必须铲除她的时候。他们不屑天能,但尊崇谋略,故而将最直接最简单的目的模糊掉,打着屠能的招牌,要骗她一纸心甘情愿的遗书。
影门宗主是完美主义者,弃易择难,是要将兰王妃自尽的结局布置到天衣无缝。遗书,充当着最重要的角色,必须无懈可击。
兰生若一昧自信,那份有着悔不当初的吐血和痛心疾首转宅施道的文书,附上对方所要求的那些贴身物就成为她畏罪自绝的铁证如山。
“如此看来,还是方道长你坦诚些,至少一开始就没给我希望。”这场阴谋,为她安排的,是必死局。
既然这样,她也不用保留了。
方道长脸色阴霾,一边暗恼这话传到宗主耳里又是自己的疏忽,一边还想补救,“兰王妃多虑了,你贵为皇亲,我们怎能轻忽你的性命?只要你听从宗主安排,不过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罢了。宗主说,王妃本非小家子气的女子,堪当大任,不在皇家反而施展得开。别的不说,宗主看人从来很准。”
“是啊,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宗主虽有惺惺相惜之意,却也是心狠手辣之人。方道长,不是我瞧轻了你,只觉得你真做不了主,烦你传话,这份遗书我是绝对不会写的,死都不会。你们的选择只剩一种,就是直接杀了我,弃与山野便罢。固然多数人会人云亦云,说我有辱名节,当成南月家的丑闻来笑,亦有明智聪目之人心中存疑,待有朝一日,说不定还清白于我,破坏宗主自信满满的谋算了。”兰生谈笑风生。
“横竖都是死,何不死得舒服点呢?”方道士奇怪。
“错,错,错。”兰生纠正,“横竖都是死,为何让你们那么容易呢?”
“师父,不用再跟她多费唇舌,杀了她就是。”施依是被宠坏的孩子。
方道士没好气瞪女儿一眼,“平时挺聪明的脑袋,一骄傲起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她的命是你说了算得吗?你自己是不是不想活了?罚得太轻还怎么?”
施依嘟起嘴,“师父胆子也太小,对宗主唯唯诺诺也就罢了,连对师叔都低头哈腰,早知如此,我何必认了你这个爹,应该学于思碧,讨好师叔就够了。”说罢,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方道士扔下一句会禀报宗主,追女儿去了。
只留那红纱蒙面的女子,与兰生静默相看。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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