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李海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走到我面前,将那对金钏递过来,“格格是奴才的主子,为格格分忧是奴才分内的事,这对金钏还请主子收回。”
十个太监九贪财,否则我也不用物质利诱。看看他的模样,大概只有十五六岁,没想到却是那剩下来的一个,奇货可居,居然给我碰上了,笑道,“古人说,无功不受禄。现在你答应帮我,这便是你应得的,拿去收好吧。”
李海又推托了几句,终于还是收下,跪着谢了恩。
在宫里呆得久了,宫外真是什么都好,仿佛踏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不被高墙遮挡的天空似乎要蓝上一倍,不比上灯之夜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却让人看得更真切,原来这才是沈阳真正的面貌。青石板修成的路曲折延伸,路旁是高矮错落的民居,间或有小朵小朵的连翘趴在墙头,懒懒垂落,色泽黄莹,很是可爱,像极了江南的迎春。反是到处都见得到的高大乔木,尤其是模样怪诞的松柏,十分符合我心中东北的地理概念。总之,一路出去,目之所及皆是一派祥和的春日气象,与穷兵黩武之类的一概沾不了边。
贪看景色走得就慢,过了一程路,李海便凑上来小声提醒,得加紧脚程,否则一来可能赶不回宫,二来我们还穿着太监的服饰,走在人群里很是显眼,万一遇上宫里的人便不好办。
他们一帮经常出宫办事的太监在宫外有几间房子,有时回来得晚了,碰着宫门已经下钥可在外头对付一夜,但第二日一定要向主子汇报。里头放一些便服,可替换了方便办事,李海一路不敢停留,先带着我去了那里。他做事实在是面面俱到,料想我不会要穿太监穿过的衣裳,身上这套是他自己平素备了的,连个折痕也没有,而宫外又是从头到脚全新的一套男装。我换过衣服仔细看做工,即使比不上官制的,也是一等一的手艺,便暗自记下了回去再打赏他。
这回出宫我没确定目标,主要也是因为没有现实的概念,不知到底该去些什么地方,只好拿李海开涮,问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好在他很有耐心,又极有见识,当下说了几处与我参考,也就是一些首饰古玩店,酒楼饭馆,集市之类的。
我们没骑马,不能去太远的地方,最后还是由他提议,有个花市就在左近,里头好东西不少,据说不少爱伺花弄草的富家子弟和亲贵大臣也常光顾。这么一说,口碑自然好,但风险也不小,想一想,还是去吧,不一定就真碰上什么人,反正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地儿来。
25、花事未了
想想书上写的,一般穿越了出去玩,都有帅哥陪着衬着,不是皇子阿哥,也是几品几级的官儿,可眼见着到我这儿就不灵验,只能抓着个小太监东游西逛。
这花市一看就是有品的地方,进来衣着光鲜的比粗布麻鞋的多,我随性溜了一眼,不少前拥后簇的贵太太都是结伴而行,呼啦啦和来了一窝蜂似的,幸好里头没什么看着眼熟的,便稍放了点心。举目远望去,一片儿姚黄魏紫,粉白黛绿,混杂着各色人等,只把我看得眼花缭乱。盆栽的,插剪的,搭架爬着卷着的,就是比现在的花市也没得差了。
转了大半个圈,我认识的花草有限,只瞅着好看的问问价格,居然相差很大。比如一株号称正宗荷泽牡丹的“花二乔”,挂牌就是二百两白银,竟和一个普通格格一年的俸银差不多。巨汗,那些达官贵人若是光凭俸银米禄就想在这花市捧几颗长脸的植物回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其背后有什么不言而喻。
一圈逛下来,什么也没买到,倒是发觉人愈见增多。李海也觉得情形不大好,小声道,“主子,奴才看这地方人多口杂的,是不是先出去比较好?”
我点点头,心里虽还有点不大甘愿,但也随着人群慢慢往外头挪。走过几步,前头忽然一阵骚动,人潮不进反退,来势凶猛,竟然把我们又往里头推进去不少。
与李海对望一眼,都有点不安,极力保持着颜面上的镇定。呼喝声渐响,却是向着我们的方向过来,我踮起脚尖只隐隐约约看到似乎是来了什么大人物,数十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把人群往两边分,好留出一条道儿来。人头晃动得更厉害了,唯一的缝隙也塞进了个人,我叹口气,但愿别来什么重量级的才好。一边想,一边拖了李海往后头靠,还是躲着点吧。
“主子,”李海轻扯我的衣裳,小心地瞄着人群混乱的地方,“奴才瞧着似乎是哈达格格。”
“哈达格格?”我心里“咯噔”一下,要说重量级的,她绝对够得上,三贝勒莽古尔泰的亲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嫁了岳讬,一个嫁了豪格,都是现在皇太极手下得力的带兵将领。也难怪她一个寡妇还有那么大的排场。
这一会儿功夫,身边的人群忽然散开,我一呆,已被人在胸前狠狠推了把,差点向后摔出去,亏得李海正好扶住。MD!狠狠在心里骂了声,抬头看去,两个贵妇相携着正缓缓向我这儿走来。其中一个正是哈达格格莽古济,另外一个有点眼熟,好像是岳讬的福晋。
“主子……”李海在后头连连扯我的衣裳,我这才回神,周围的人都已自动在往后退,就剩我一个在那儿发愣,赶忙也跟着行动,一边儿退一边儿转身往人堆里钻,好容易挤到了摊子前。转首一看,OMG,竟又回到了“花二乔”那里。看来莽古济的目标大致就是株极品牡丹,才一直冲着这方向来,害得我以为漏了馅,白白担心一场。
慢慢横向移动,终在她们行近之前,挪到旁边卖海棠的摊子头上。
“这位爷,您一看就气宇不凡,乃是吉人之相,可有家眷?小的这盆‘红狸’可是西府海棠中的极品,叶孤小而不疏,花未开而聚势,全市怕是再找不出第二盆来了。这花蕾已出了头,三日内必开,色如胭脂,尊夫人想必会中意……”那花商眼见市集里颇为混乱,生意怕是要被搅了,捉住我就滔滔不绝起来。
这时急急忙忙出去实在有些不妥,何况两只定时炸弹离我并不太远,虽然一时不大习惯被人叫“爷”,还安个“夫人”给我,我还是问,“这‘红狸’怎么卖?”
“冲着您面子,三十两。”
“三十两?”你当你抢劫?我“哼”了一声,后半句才没说出来,慢悠悠道,“依我看,你这花最多值十五两。”
“我说这位爷,小的卖这海棠可是全靠祖上传下来那点儿手艺,不瞒您说,这株海棠的老祖宗还是永乐年郑和爷从西洋带回来,植在静海寺里头的。”
“照你说,这算是半调子的南花北种了?”去你的静海寺,那古董在南京,天气远比这里要温暖,要是真挪到了这里,还不得给活活冻死。我臭了他一句,忽听到身边叽叽喳喳的人群中莽古济的声音,高高拔起,气势十足,“我管他是不是大汗,要我嫁给蒙古熬汉的老匹夫,门都没有!”
“额娘……这,这您还是……”
“我还是什么?小声点儿?他做了还怕天下人知道么?我就知道他要接我回沈阳没安什么好心,父汗这样,老八会好到哪里去?也不看看,要不是他纵着,二贝勒敢对那两个小的动手么?”她说到这里,忽的没了声儿。大概是被自家女儿给拉住了,可刚才那番话真是嘹亮得很,就是全花市的人都听清楚了也没什么奇怪。
天子脚下公然辱骂,这胆量可不小,努尔哈赤竟连女儿都强势至此地步,实是大出乎我意料,这惹火上身的事……我静默,她最后说的可是多尔衮和多铎?二贝勒?
“爷,爷,这花您要是不要?”
“啊?”出了刚才那一幕闹剧,一时间人人都摒弃凝声的,这句话便问得分外响亮,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却当我不满价格,摆了个苦脸续道,“爷,您就可怜我这小本生意,二十两?二十两怎么样?要不小的再……”
我眼角一瞟,似乎有两个人正往这边来,当下不敢多留,截过他的话道,“除了这盆,再给我那两盆,一共多少?”伸手随便一指。
“爷,您真是好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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