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握着扶手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良久才缓缓转头开口:“皇叔,名节对女子来说很重要,有些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了,每提及一次,都是对失节女子的又一次伤害,还望皇叔明鉴。”
姬御苍冷道:“女子名节有损,确实伤害很大,此事若发生在一些柔弱女子身上,以当初秦家退婚和镇国公府引以为耻的态度,女子只有死路一条。”
镇国公沉默地站着,对摄政王意有所指的话感到不安,却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时下对女子名节要求确实苛刻,这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他知道沈凝无辜,可他要考虑整个家族的利益。
“事情发生之后,所有人都在议论沈凝清白已失,却至今未曾有人指责山贼的冷酷凶残。”姬御苍目光落在镇国公脸上,“沈云霖,你身为镇国公,可曾想过为自己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镇国公噎了噎,无言以对。
沈凝遇袭一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受害者家人未曾去报官,官府自然不会认真调查办案,再加上有人从中作梗,这些日子以来,坊间讨论最多的都是沈凝的清白问题,而很少有人去关心加害者是谁,他们得到了什么惩罚。
沈凝嫁给摄政王之前,他想着家可丑不可外扬,只想让沈凝低调嫁给秦砚书做妾室。嫁给摄政王之后,他不想事情继续发酵,只想早些平息外面的非议。
至于调查凶手……他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报官,但也暗中有派人去查,只是至今没有查到确切的消息罢了。
没想到摄政王会把这种事情放在朝堂上说。
“本王娶的这个王妃心性强大,不畏世俗抨击,不以旁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但并不代表这件事对她没有伤害。”姬御苍冷冷环顾大殿一圈,“天下男尊女卑,对女子贞洁要求苛刻,本王暂时无意改变诸位观念,但今日能立在朝堂上之人,无不熟读过圣贤书,圣贤可曾教过你们欺凌弱小,将那些违法犯罪之人的过错全部加诸于女子身上?”
“启禀摄政王。”言卿尘站出来,躬身开口,“臣以为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些山贼匪寇所做之事,乃是因为他们罪大恶极,本性凶残,视雍国律法为无物!臣以为应该尽快将他们捉拿归案,并处以极刑,才行让天下百姓相信律法的公正,还天下女子一个公道。”
顿了顿,他续道:“只是一直以来,戒律教条对女子要求甚严。女子名节有失,即便不是自己之过错,外面也会议论纷纷,臣以为这方面暂时无法杜绝,若真想阻止,只能用铁血手腕进行镇压,并在教条上适当的放宽对女子的约束。”
虽然谁知道知道镇压只是一时的,起不了多少作用,而放宽约束这个尺度也不好把握,一时之间想要执行起来也大有难度,且人言可畏。
但朝廷的律令明文下达,多多少少会起到一些作用。
何况真正让人生不如死的远远不是外面的流言蜚语,而是来自家人异样的眼光和态度,只要放宽一些约束,权贵男人们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的逼迫女子“以身殉清白”。
“以前有女子受辱,为了表示刚烈以及给家族挣得一份荣誉,大多以死谢罪,可臣不解女子罪在何处。”谢听澜站出来,义正言辞地开口,“臣以为,若世家男女不守规矩大防,私相授受,视礼教为无物,那么严厉惩治无可厚非,但过度的苛责,甚至形成病态的‘烈女标准’着实要不得,这样只会加深世人对女子的苛刻要求,他们不允许女子身上丝毫污点,甚至连言行举止都不许丝毫出错,然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秦国舅冷道:“谢大人的意思是,古圣贤提出的要求都是错的?”
谢听澜反驳:“古圣贤未必有错,只是千百年传承下来,有愚蠢之人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誉,层层压缩,把女子们的生存空间压得越来越窄,这种不是遵从古圣贤的态度,而是拿着古圣贤的话当大刀,肆意挥砍柔弱无辜的女子,她们本就没有反抗余地,在这些压制下只会越来越无助,越来越卑微,这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言卿尘点头:“右相说的不错,这也是臣的意思。”
姬御苍不发一语地坐在王椅上,容颜冷漠疏离,不辨喜怒。
“皇叔。”姬瑾眉头紧皱,“女子本是附庸,她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繁衍子嗣——”
“放屁!”一声冷喝响起,平遥长公主一袭红裙疾步走上大殿,眉目清冷绝艳,“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原来一直把女子当成繁衍子嗣的工具?这就是你身为天子的荒诞无知?本宫真为皇族有你这样的子嗣感到悲哀!”
姬瑾脸色铁青,震怒道:“这里是朝会大殿,不是长公主府,谁允许皇姐擅自进来?”
“本宫奉旨带秦砚书过来问话。”平遥长公主一抬手,身后有几个御林军押着秦砚书走了上来。
秦砚书脸色还有些大病未愈的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很多。
秦国舅脸色铁青:“平遥长公主,这里没你说话的余地!”
平遥长公主直视着姬瑾:“男人尊贵,女子卑微,就是被你们这群卑劣无耻的男人一再打压的结果!”
“女子只能繁衍子嗣?既然如此,皇上敢不敢下道旨意,让女子也能参加科考,让女子也能从军领兵,让女子也能光明正大地抛头露面?”
“你们不敢,因为你们生怕女子抢了你们的风头,抢了你们的权力和地位!”
“你们不惜一切的打压女子,却又高高在上地贬低着女子的地位,你们才是一群肤浅无知的蠢货!本宫真应该让你们也尝一尝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