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真一那不轻不重的声音在门外缓缓响起:“你身上流的是迹部家的血,所以你永远都不要妄想离开迹部家,记住,你的名字是迹部景添!就是死,你都是姓迹部的!”
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在空无一人的和室,添添慢慢蹲下了身体,他双手握拳支撑在地上,浑身颤抖,低着头,使尽浑身的力气想要咽回眼眶中的泪,“我不是…我…不是……”泪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一滴滴落下,添添睁大着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的手。
在这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的和室里,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好像是回到了那个别院,回到了那天绑架犯关他的那个黑黑的仓库里,在那里,没有妈妈,没有源殷,没有笑声,只有他独自一人,寂寞而又绝望的数着自己的心跳,即使大声嘶吼都不会有人理睬。
迹部真一屏退了下人,独自一人坐在空荡寂寞的大书房里。他盯着办公桌好一会儿,才默默的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张泛了黄的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一张很多年以前的全家福。是他的妻子,他的儿子,还有他的女儿一起拍的。
照片上,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严肃的脸上却不难看出丝丝温情,一个挽着他手臂的美丽妇人静静的在画面中微笑着。在他们身边,分别立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一头银灰色长卷发的美丽少女正笑得一脸灿烂,还略带一丝调皮的把身体朝自己父亲那边斜倾着,那右眼下的泪痣充分说明了她的身份。
“纯慧…”迹部真一干枯的手指轻轻抚上照片中少女的笑靥,“如果当初,我能用更加严厉的态度阻止你那个男人在一起,如果当初,我没有因为一时冲动把怀孕的你赶出去,如果当初…我能早点找到你……”
迹部真一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做了就不后悔,后悔是最无用的一种情绪’是他秉承了一生的格言。然而,事到如今,他又怎么说的出‘我一生无悔’这样的话来呢。
他的女儿啊,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啊,那深深镌刻在他脑海里女儿的模样不是笑着的,而是那天他匆忙赶到一家小医院中,他多年不见的女儿,他珍视若宝的女儿,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脸颊消瘦得不可思议,她见到他时眼角流出了泪水,她对他说:“爸爸,对不起,请您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孩子,求您……”
迹部真一至死都忘不了女儿说那句话时满脸满脸的凄凉,满心满心的悲伤,满眼满眼的绝望,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后悔。
那时候,迹部真一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杀了那个利用了自己的女儿,又把她抛弃的男人,但是他不能,他因为他答应过纯慧,不会动他。
纯慧死了,他唯一的女儿死了,留下了一个跟她一样可爱玲珑的儿子死了。他忍着伤痛把她的儿子接回家,却不敢看他,因为看到迹部景添,他就会忍不住的想起纯慧,想起失去她时的悲痛,还会想起那个他想要挫骨扬灰的男人,想起深深压抑在内心中的恨,以及无边的后悔。
所以他又把景添送走了,送到他看不到地方,以为这样,他就可以把那段尘封的往事藏起来,谁都看不到了。直到前段时间,景添被绑架,才突然惊觉:他没有照顾好纯慧的儿子,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孙子,如果景添有什么事,他怎么对得起女儿临终前的托付呢!
所以,他对景添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不回迹部家,那么你寄宿的那户人家会出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他觉得,只要保护在自己身边,就不会有问题了 于是,孩子是回来了,可是迹部真一却从那双黑色的眸子看到了一种曾在纯慧眼中看到过的感情,那是‘怨’。
又做错了吗?
迹部真一扪心自问。
“咚咚。”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老人的沉思。
“谁?”
“爷爷,是我,景吾。”
“进来吧!”迹部真一小心的把那张照片放了回去,收起脸上复杂的神情,他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严肃。
“爷爷,你把景添关到和室里去了?还不许他吃饭?”一进门,迹部景吾就有些激动的问了两句,他皱着眉不赞同的看向坐在大大办公桌后的老人。
迹部真一神色淡淡的:“啊嗯,你有什么意见吗?”
迹部景吾也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定了定神,说道:“景添才七岁,爷爷这样做有些过分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景吾,你七岁的时候已经在交际圈里混的如鱼得水了!”迹部真一犀利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孙子。“我要让他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出风头,这世上,不会事事都顺着他的心思!迹部家的孩子,可没那么自由,饭少吃两顿又不会死。”
迹部景吾一愣,心想爷爷这会儿怎么有点不对劲啊,他当然听得出来迹部真一话语中的意思,这完全就像是严厉的长辈在教育不通世事的小辈啊。可是,爷爷不是一向视景添为耻辱的吗?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下人神色惊慌的跑了进来。
迹部真一眼睛一眯,不悦道:“我好的很呢!”
下人一愣,随即又说:“老爷,景…景添少爷有点不对劲…”
“你说什么!”不等自家爷爷开口,迹部景吾首先发话。
下人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听老爷的吩咐,在…在和室的小窗口观察景添少爷的动静。老爷走后,我就发…发现,景添少爷很不对劲,他…他抱成了一团不停的在抖,还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