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太奶奶原本年龄紧挨着的五个子女,特殊时期都没保住,只剩下捅天捶地的六爷,成天跟脱缰的小马驹似的不着家。是生产队看着他们孤儿寡母,又历年受他们的恩惠,倒也没忍心扣过工分。
莫家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老房子,两个女的,老的老小的小,村里再不咋地的人家,也不会去欺负她们,一是迫于六小子的淫威,二是欺负没有战斗力的老弱幼小实在是没那么狠的心肠。丧不了那样的良心!
莫小西人靓嘴甜辈分长,身世坎坷,这没爹没娘的小姑奶奶最是可怜,因此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倒从没有挤兑过她,不但不挤兑,在她们眼里比亲姑奶奶差不哪去。眼见着小姑奶奶被婆家欺负了,村里的女人们哪里还能吃得下饭,干得了活?
奶奶哩个熊瓜憨憨!打量着庄稼人家的闺女好欺负是不是?欺负莫太奶奶家没人了?乡亲们抄家伙!
可是,莫太奶奶最近被她娘家侄子接走了,莫小西把房子拾掇干净、晾晒好后,当天就去接奶奶,好像走了两天了,于是,众位宗侄媳妇、孙媳妇一边揪着塘子里的菱角,一边盯着莫太奶奶家门。有仇不得抱,好不心焦!
好容易等到莫小西抱着孩子和莫太奶奶被送回家,晌午饭过后,几十个乡亲邻居手里拿着家伙什,自动自发地到莫太奶奶门前集合了。说荷花村出钱去县里雇一辆大客车,然后村里的青壮年和能说会道、最好嗓门高亮、胆大又心细的老娘们都带上,争取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莫小西刚眯了个午觉,就被外面的争吵声惊醒了,看了眼贝贝,睡的正香,披上奶奶的湖蓝色的绸布对襟褂子。揉着眼睛,听到咣咣的拍门声,加快脚步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便被这群热心的女相邻围了起来。
丽娟侄媳妇:“你们看呐,咱姑姑都瘦的脱相了!可怜见的,那个死鬼姑父!我呸!挨千刀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让带------”
莫小西哭笑不得:呃,迷迷糊糊顺手捞的衣服,惹祸了------
对门的尖脚老太也颤巍巍地抓住莫小西的手,老泪横狂:小姑奶奶,你咋就这么好说话地跑来了?咱女人家别的本事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拿不出来吗?我就不信,论骂架,她一个城里人能骂的过咱乡下人!”
“姑呀,别难过,俺是村东二狗子媳妇儿,俺从小都跟俺爹俺爷耍拳脚,等俺去了他家,先砸锅再推灶!把他们一家子揍一顿,给小姑出出气!”
望着眼前这帮年龄比她大了不只一星半点,辈分却比她低几辈的女人们。莫小西一个脑袋两个大,她真的做不到跟她们一样亲亲热热喊着“侄媳妇啊”“孙媳妇啊”整的她像是千年得道的耗子精似的。膈应的很!
幸亏奶奶听到动静走过来,她对莫小西说:“小丫头醒了,哭着找娘呢!”莫小西如释重负地赶紧溜了。奶奶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呢,让她老人家应付这些情绪激昂的小辈们吧。
81岁的莫太奶奶,往那一站,威风八面,手里拄着的不亚于龙头拐杖,其实她身子硬朗的很,小脚虽然缠过,后来被留洋回来的二哥给偷偷放足了,所以虽然80多岁的年纪,比那六十来岁的走的还稳当。只是觉得人家60岁都柱上拐杖了,她这个80岁老不死的,再不拐上一个,有些不合老太太群。特意让娘家侄子买了一个,当摆设用。
莫太奶奶言简意赅只说了几句话:一,小西是自愿离的婚,二,那个孩子不是小西生的,你们也是,小西月月来看我老婆子,啥时候肚子显怀过?三,打人犯法,咱们去再多的人也没用,就算不犯法,那家是公安局的领导,去了也是吃亏!所以,大家赶紧回去,休息休息该干啥活干啥活去吧。
众人正义愤填膺地准备在老祖宗一声号召下,以农村去包围城市,听到这番话,顿时蔫了:公安局的,那不有枪有炮的吗?再快的锄头镰刀也快不过子弹啊。他们这不是拿着鸡蛋往石磙上碰么?
“我们以前还挺纳闷的,寻思着小姑奶奶都没大过肚子,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呢-----不是小姑奶奶的孩子,小姑奶奶咋把人抱来了?年纪轻轻带着个别人的拖油瓶-----”尖脚老太跟莫太奶奶是抹骨牌的好牌友,一直都疑惑着这孩子是啥时候怀上的,一听孩子不是亲生的,有些急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憨瓜、憨熊。”在嘴巴里打了几个转转,硬被和着口水咽下去。
“小西说,孩子是那家人前妻生的,一家子都不待见,嫌弃是个女孩,她要是不答应把孩子抱来,那家人根本不同意离婚!”
莫太奶奶到底心软,没直说是那家相好的留下的野种,但绝对不能让村里人误会,是小西生的孩子!这丫头任性,可她不糊涂啊。以后的路长着呢。
众人叽叽喳喳议论着,准备各回各家,掉转头,一眼看到镇上以说媒扯红线为生计的刘媒婆,笑眯眯地坐在石磙子上。惊奇地问她在这坐着干嘛。
刘媒婆朝莫太太努努嘴,笑嘻嘻地说:“这都眼巴巴瞅着你们家大门好几天了,今儿可算来了,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我家的门槛快被踢烂了,点名道姓娶老太太孙女当媳妇呢!”
第14章小媳妇
莫太奶奶领着三个孙子、曾孙辈分的媳妇儿在大黑槐树下抹骨牌,脚下不到一尺远的地方,铺了一张大苇席,席面油亮光滑,连一点细小的毛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