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水沸了,滚得锅盖噗噗响,邱艳擦了擦手,揭开锅盖,热气扑面,熏得她睁不开眼,出口的话声音也低了下来,“爹,不如招个女婿上门算了。”
邱艳声音低若蚊吟,也不知邱老爹听见没。
一时,灶房里只剩水滚的声响,邱艳坐在凳子上默不作声,表情悻悻。
良久,才听见头顶传来邱老爹的叹息,“招婿哪是件容易事儿,爹会给你挑门好亲事的。”
寻常人家,哪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入赘,招婿这事儿他也想过,人在眼皮子底下放着出不了篓子,可他百年后呢?
左右都放心不下,不如找个真心对邱艳好的,把邱艳嫁过去,待他百年,小两口一如既往的过日子。
他心里瞧不上入赘的男子,七尺男儿,入赘进门,以后自己的骨血冠上旁姓,换做他,宁死也不愿被人看轻受人指指点点的,因而,他眼中,但凡上门做人家女婿,心里都有所图,或钱或其他,那类人,他看不上,尤其他一死,对方只不准怎么欺负邱艳呢,招赘之事,他不会应的。
邱艳拨弄了下额前的碎发,对邱老爹的话她坚信不疑,笑着点了点头,脆声道,“好。”
家里只有父女两人,邱老爹做的饭菜却极为丰盛,韭菜鸡蛋,野菜饼子,一锅粥,还有一碟花生米和两个嫩芽菜。
堂屋宽敞,角落堆了两个箱子,顺着安置了一张柜子,柜架上摆放着几个篮子,里边装有花生和大豆,邱老爹坐上桌,抓起筲箕里的饼,望了眼旁边的邱艳,手一转,饼落到了邱艳碗里,“你多吃些,柳芽成亲,礼我备好了,下午你出门找莲花玩,顺便把礼给你婶子。”
邱老爹做的饭菜算不得多好吃,十多年,邱艳早已吃惯了,饼滚过油锅,腻腻的,她拿筷子夹着咬了一小口,抬眸道,“好,今日柳芽没和莲花出门,估计在家里准备,我给她绣了张手帕,她肯定喜欢。”
柳家来村子里有些年头了,柳芽娘会做人,在家里人缘不错,加之,柳芽的夫家邱家是本家人,双方合计要大办一回,像邱老爹他们,和双方关系都不错,两边都要随礼。
见她笑得眉眼弯弯,邱老爹心下叹气,邱艳容貌生得好,奈何前边几个说亲的媒人拖累了她,“下午,爹还得出门趟,你晚些时候回来不打紧的。”
他不在,家里只剩下邱艳,他担心邱艳害怕。
语声刚落,院子里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邱艳蹙起了眉头,家里没有白天关门的习惯,倒是忘记防着那帮人了。
怔神间,妇人已经进了堂屋,身侧跟着两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妇人锥子脸,单眼皮,头发在头顶挽了个圆髻,髻上的木簪有些年头了,蒙了层灰色,妇人肥厚的手拖着木簪,细长的眼儿睁得圆圆的。
邱艳不止一次见过肖氏露出这种神色,秋收后来家里打探收成,过年来家里问年礼,以及无数回的偶然的遇上她们正在吃饭,肖氏便是一副活见鬼的惊讶脸。
邱艳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等着肖氏咽下口水,然后惊呼出声。
邱老爹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饼,对上邱艳促狭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见邱艳不情不愿的低下头,他才望向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肖氏。
“呀,四弟手里还真是有钱,两个人吃饭而已,又是鸡蛋又是饼的,吃得完吗?可怜我和你二哥,连红薯都没有吃的……四弟,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能整天大鱼大肉而忘记我们一大家子人啊。”
果然,一字不差,邱艳嘴角扬起抹意味不明的笑,很快,身边的凳子动了,肖氏抱着两个孙子上了桌,邱艳抬起头,就着手里的筷子,拍向那只泛黄的手。
邱老爹和邱艳伙食好在村里不是秘密,邱艳回家那会她就在门口,盯着这边烟囱,估摸着时辰才出门的,只要不和邱老爹讨论续弦再娶的事儿,邱老爹不会动怒,肖氏多少摸透了邱老爹的性子,回回来,都能蹭到不少吃食,将两个孙子放在凳子上,弯腰去拿筲箕里的饼,手伸到一半,猛地落下一双筷子打在自己手背上,疼得她大叫声抽回了手,圆目微睁,含怒道,“艳儿干什么,我可是你二伯母。”
邱艳心下冷笑,面上装作无辜,“是二伯母啊,我眼神不太好,还以为谁家的猪仔子跑到饭桌上抢食来了,瞧瞧这蹄子黑得跟什么似的……”
肖氏气极,此时,手背上火辣辣的疼,邱艳的意思指她手和猪蹄一个颜色?嘴角抽了抽,抬手反复看了两眼,邱艳被邱老爹惯坏了,难怪这么久了还说不到合适的人家,肖氏如是想。
“还真是艳儿看错了,我为着你的亲事可谓操碎了心,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了,瞧瞧你两个侄子,都饿成什么样子了,你爹素来最疼几个堂孙,哪会看着他们挨饿?”肖氏心有所图,自然不会和邱艳撕破脸,低头看着手背上的两条红印,少不得骂邱艳几句解心头之恨。
邱艳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状似没看见肖氏哆嗦抽动的嘴角,起身拿起桌上的筲箕,刚嫌弃上边沾着油,此时却不嫌了,拿起两个放进邱老爹碗里,主动的递给肖氏,“二伯母吃吧,我和我爹寻思着留下来晚上吃,既然二伯母和侄子来了,一起吃正好,晚上让堂嫂煮份我和我爹的就好。”
邱老爹烙了七张饼,眼下,邱老爹那边有三张,邱艳碗里一张,剩下的三张给肖氏刚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