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看一下能不能看到罗伯特。别担心,如果情况危急,他是不会靠近的。”
我们沿着小路往前赶,尽力盯着前面的雷。地面很不平坦,亮黄色的金雀花和粉紫色天竺葵想要向这条狭窄的小径发起进攻。我要注意着脚下,以防被绊倒,但我不想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雷。突然他蹲下身子,转身举起一只手,示意我们要小心。我看不到罗伯特,但知道雷可以看见。雷用手势让我们蹲下去,特别是汤姆,他比我们所有人都高。我们弯腰屈膝,安静地往前走。
我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觉得可以和贾兹感应交流。我一直认为心灵感应是一种技巧,一种亟待被发现的能力,现在我要竭尽全力试一下。
贾兹,亲爱的,你能听到吗?我在脑海里重复说道。趴到地上,贾兹,让男孩子们都趴到地上,你们紧紧地抱在一起,手脚都抱到一起,让他无法将你们分开,这样他就没那么容易得手。就这么做,贾兹。现在就做,甜心。
我们靠近雷,终于看见罗伯特和孩子们就在我们下方。我松了一口气,吞声暗泣他们都还活着。罗伯特站着,但贾兹已经趴到了地上,可能是走得筋疲力尽了,她正倾身向前,头向下低着。弗雷迪想要依偎到她身旁,她没有抬头看,伸出一只手臂把他抱住。比利站着,盯着他的父亲,但我离得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想他一定感到十分困惑。
四周很安静,我试图把各种声音分离开来,这样或许就能听见孩子们的声音了。悬崖下海浪一阵阵拍打着岩石的声音和蛎鹬尖锐刺耳的叫声盖过了我正在留神倾听的声音。但我可以模模糊糊地听见比利因为要强忍住不哭出来而发出的哽咽声,还有他的姐姐发出的“嘘——嘘”声。或许这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接着我听到了罗伯特低沉的咆哮声,比较清晰,因为他正对着我们。吹过的风带走了一部分他的说话声,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站起来,贾丝明,把弗雷迪扶起来。”我可以从他手上的动作看出他想让她做什么。他要贾兹扶着弗雷迪,因为他没法同时扶住三个人。但贾兹没有动,她把弗雷迪拉到身边,并不像我在思想里祈求她做的那样,但也让罗伯特变得难以下手。
汤姆和雷低声耳语,商量着准备采取行动。罗伯特在很远的地方,如果他们现在冲向他,他还是有时间抓起我的孩子们——至少可以抓住两个——然后跳下去。我听不见警察在说些什么,但我慢慢地朝前移去,跟雷并排。
突然,罗伯特抓起贾丝明的一把头发,把她拉倒在地。她疼得哭了出来。我的心像被刀刺穿了,丧失了所有理智。他在伤害我的孩子,我站起来就跑。一只手伸出来抓住我的脚踝往后拉,不想我被发现,但我把它踢开了,我自由了。
“贾兹!”我喊道,“躺到地上,躺在弗雷迪身上。比利,比利!躺下去!”
贾兹猛转向后,丝般的头发从罗伯特的手上溜了出来。她愣了一下,但只持续了一瞬间,接着猛地扑向地面,把尖叫着的弗雷迪撞倒,用自己的身子掩盖住弟弟的小身板。但比利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我。罗伯特想伸手去抓他,但贾兹动作非常快,而且比利的手离她要比离罗伯特更近。她抓住比利,一把把他拉倒,比利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叫。
我祈祷警察会继续蹲伏。如果在我靠近罗伯特之前让他看到了他们,他就会抓住我的一个孩子,一起跳到下面翻腾的水中。我不敢将视线从罗伯特身上移开,但余光可以看见一只亮橘色的船正快速摆动着离开海岸线。是救生艇。可是如果罗伯特带着他们当中的一个人一起跳下悬崖,救生艇也无济于事。他们会在掉入大海之前撞到岩石上。
“罗伯特!”我喊道,累积的所有烦恼和痛苦都同这声呼喊一起宣泄了出来。他蹲下身,试图把孩子们分开,同时注视着我。但他做不到。我在奔跑过程中看到他抓住其中一个孩子的一只手臂,另一只就会被一条腿缠住,他没法将他们分开。至少在我到他身边之前不会。
或者说我是这么想的。但我错了。
由于对发生的一切感到害怕,又因为听到了我的声音,弗雷迪从贾丝明身子下面爬了出来,而贾丝明又专心救比利,所以没有注意到罗伯特把弗雷迪拽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罗伯特往悬崖边退去,贾丝明大哭起来,觉得没有保护好弟弟。我迫切地想安慰她,但还不是时候。我突然停住了。
“罗伯特,”我说道,尽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住手。求求你,把弗雷迪放下来。”
贾丝明和比利从罗伯特身边爬向我,我用手势示意他们到我身后去。贾兹看懂了,把比利一起给拉上了。但我一直没有把目光从丈夫身上移开。
“你从来都不明白,对吗,奥莉维亚?”他说道,“你知道为了赢得你,把你变成我的人,我不得不怎么做吗?你知道去做我要做的那些事情需要多少爱吗?”
我知道。我自己全都弄明白了,却不可以向任何人诉说。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他一辈子的爱和付出。我要说些什么才能拨乱反正?
“我明白,罗伯特。我知道你多么爱我,知道你对我有多好。很抱歉我伤害了你。”我开始慢慢走近他。也许我还能让他相信他感受到的是纯洁的爱,未被他邪恶的行为玷污。我能让他相信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我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很悲伤,同时又向前走了一步。
“我不想你死。”我说了谎,“我们能谈一谈吗?求求你,罗伯特。”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成功了,但罗伯特往我身后看了一眼,眼神就变了。他看到了别人,知道了这里不止我和他。他把弗雷迪抱得更紧了,开始往悬崖边退去。我不能让他靠过去,但他离边缘只剩下大约八米。
贾丝明和比利在我身后哭泣,我看了一眼弗雷迪惊恐的小脸蛋,没有停止思考和计划。罗伯特抓住了我的孩子。我拼尽全力朝他冲过去,跑了两步跳起来想要把他撞倒。他不是一个大块头,但比我高也比我重,他承受住了冲撞,没有被撞倒,但松开了弗雷迪。弗雷迪扭动着身子,挣脱了束缚。
罗伯特抓住了我的脖子,用力地勒住我,疯狂地小声嘀咕他那完美的爱。我想要挣脱,但听到贾兹在尖叫,于是从罗伯特肩膀上看过去,看到弗雷迪在往后退,没有意识到再走几小步他就会掉下去,接触到稀薄的空气,然后摔下悬崖。
我无法呼吸。我挣扎不是为了自己活命,而是为了救弗雷迪的命,而我无法喊出声来。我试了,但咽喉上的压力让我只挤出了吱吱的声响。
我无法转头,但我看见一个黑影不知从什么地方朝弗雷迪猛扑过去,把他从悬崖边拽了回来。
感谢上帝!我的孩子们安全了。
现在我可以死去了。
60
从我在沙发上坐的位置,可以看见那位总督察——汤姆,我们在悬崖顶上那漫长的两个小时的等待时间里,他让我这么叫他——坐在饭厅的桌子旁,用茶巾包着一袋冷冻豌豆护理着他的手。他扑过去把弗雷迪从悬崖边拽回来的时候受了伤,据医生说那只是扭伤,我不知该怎么谢谢他。
罗伯特因为在奥尔德尼岛上所犯的罪行被抓了起来,已经被送入牢房。英国本土的逮捕令明天就会发过来,看来到时候他们要做出决定,看是要把罗伯特遣返回曼彻斯特去指控他在那里所犯的罪行,还是让他留在这里控告他袭击孩子们和我。我问雷罗伯特在曼彻斯特犯了什么罪行,他告诉我这件事我得跟汤姆谈。
孩子们围在我周围,贾兹在一边,比利在另外一边,他们俩都牢牢地压在我身上,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挤到我的胸腔上,我几乎无法呼吸了。弗雷迪坐在我的膝盖上,紧紧地蜷成球形,脑袋靠在我脖子的瘀痕上。疼痛让我意识到自己差点失去了什么。
孩子们受到了惊吓,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忘了这件事,只希望这座岛的和平安宁能抚慰他们。但贾兹将是需要最长的时间来恢复的。她严肃的小脸蛋不时露出皱眉的神情,像是在努力用自己的思考揣摩出一些东西来。
汤姆正看着我,我知道他要跟我说些严肃的事情。他站起身走了过来,开口时声音平静和缓,不让一丝紧张溜进这个平静的房间。“奥莉维亚,请问我们能说几句话吗?我知道你不想离开孩子们,但贝基会陪着他们。我们可以就坐在饭厅那边,这样你还可以看着他们,但我们的对话最好不要让别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