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里仿佛有一根弦绷断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受控制的。在一片死寂的鬼屋喊出他的名字;在他走过来之前浑身脱力跪倒在地;等他扶起自己,又整个人摔进了他怀里。
早川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像汛期的河汹涌而下,仁王薄薄的校服衬衫如同徒劳无用的水坝,一冲即垮。
恍惚间她想起运动会的时候,那条外套迎面罩下来,推开加油与喧嚷,辟出一片属于她的真空。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十七岁少年人身上洗衣粉的气息,温柔地包裹了她。
很难说那是什么感觉,很想问为什么这个人见识了自己最丢脸的所有时刻。庞大的挫败,与难以启齿的感动,在那一刻像泡腾片在沸水中化开一样,把她原本明净的心搅得混乱不堪。
他真瘦啊。早川迷迷糊糊地想。刚才她的鼻尖撞在仁王的锁骨上,眼前炸开一小片深紫与金黄的烟花。那种眩晕感颇有些灵魂出窍的迷离,世界就像玻璃球似的被人失手震荡了几下。
……然后应该做什么呢?
她伸手环住了仁王的腰。隔着衬衫能摸到他精瘦的肌肉,中间脊柱处皮肤微微下凹,像是一个陷阱,一个掉进了就很难爬出来的陷阱。
“puri,所以是怎——”仁王的声音顿住了,他后背的肌肉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硬邦邦如一整块大理石板。
“我不知道……”彩带和泡沫在巨大的玻璃球里旋转、飘荡。早川仍然什么都没法想。冰冷到仿佛结霜的鬼屋里,仁王雅治是唯一的热源。她收紧自己的胳膊,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往里钻,往里钻。鼻尖传来隐隐钝痛,然后又被洗衣服的味道压下去:“我刚才,遇到一个女鬼……”
“我刚才也遇到一个女鬼,然后她在我面前摔倒了。”
“……闭嘴。我认真的,就是那个死在部活楼的女鬼。”
她闭着眼睛一口气说下去,对方怎么冲她笑,她怎么拔腿就跑,衣柜后面消失的暗门,绕了一圈依然回到这里。仁王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知谁的心跳,在黑暗中响成一片。
女鬼的面容被颠三倒四描绘了无数次,叙述中她一遍遍重新来到这个走廊。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话题逐渐偏移到其他地方,早川终于冷静下来:“现在她似乎走了……”
“是啊,”随着她松开他的腰,仁王手上动作也停了,“我的便宜某人也占得差不多了。”
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准备换岗,顺便告知木岛学长自己的经历,如果条件允许,之后最好让部员两人一组行动。仁王跟在她后面,熟门熟路地穿越黑暗的走廊,钻出墙上的暗门。站在工作区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碧绿的眼睛如阳光下的水稻田,早川突然想起了什么,往前几步重新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他厚着脸皮朝她张开双臂,“还没抱够吗?这么喜欢我年轻的身体?现在不是营业时间,要额外收费的哦。”
“这是‘只能两个人一起参观’的鬼屋吧?”她歪着脑袋打量他,语气沉了下去,“所以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那里?”
“仁王雅治!刚才吓我的鬼就是你!对不对!”
*
“千万记得和仁王雅治保持一个网球场的距离。”站在c组咖啡厅的工作间,早川把刷满了黄油的牛角面包送进烤箱,调整参数,按下启动,掏出手机劈里啪啦给柚木发消息。
“这句话我开学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了。”柚木的回复来得异常之快,甚至都不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几条消息泄洪一样涌进她的手机:
“!!!!!牵手了!!!!!”
“在鬼屋里”
“一开始是手心贴手背然后变成手心贴手心了他的手好大啊”
“十指相扣一直走到出鬼屋去寄存处拿手机的时候松开了”
“所以呢,”早川对着屏幕嘴角抽搐不止,“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应该去哪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我请假请到下午一点不想这么早回去打工”
“是啊。”她弯下腰看了一眼烤箱内部,刚刷上去的黄油已经凝固了,为牛角面包镀上一层诱人的金黄,“所以现在是我在帮你打工。班长说我吃了你十多天的甜品,横竖也会做了。”
“救命——!!”
“刚刚又牵手了”
“在那个小花园”
“他还帮我整理头发”
早川戴上隔热手套,把牛角面包拿出来,又把刚才准备好的杯子蛋糕放进去。手机在桌上疯狂震动,她叹了口气,解锁屏幕,看到柚木不加标点的现场直播:
“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我还能说什么!!我当然愿意啊!!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