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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炙峰两天前刚刚和陈颂见了面。还是约在离他们俩的大学都不远的一家书店门口。他们都是大四了,基本上已经没有课,准备读研的同学们继续学习,准备工作的同学大部分都参加了实习。他本来也想服从学校分配的,可后来家里说让他一毕业就回去帮忙,他也只能乖乖听话。最近他闲得很,不用为前程担忧,他倒是想起以前的同窗,朋友。想到也许再过不久大家就要各奔东西相忘于江湖了,他的心里竟泛起一丝惆怅。
说起来陈颂不算是他最铁的哥们。毕竟高中毕业以后他们去了不同的大学,偶尔在周末见见,聊的也都是以前一起上学的事。在他看来,陈颂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帅。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个故作神秘的花花公子。熟了以后,他的话才慢慢多了起来。伍炙峰原本以为像陈颂这种长相的人朋友一定很多,可后来发现不是,而且对比起女孩子们的喜欢,陈颂好像更在乎他这个唯一的朋友。他们的大学离的不远,陈颂有的时候会直接过来找他。他们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再在校园里聊聊天,喝点啤酒。每次陈颂一走,就有女生凑过来问伍炙峰那人是谁,搞得他不胜其烦。
那天是伍炙峰先到书店的,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陈颂没来。他就进到书店里看了一会名人传记,直到余光所及之处一个人朝他走过来了,他把书合起来,扭过脸一看,果然是陈颂。他脸上贴着胶布,脑门上也是胶布,眼角也肿了。
伍炙峰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打架了?”伍炙峰问。
“不是。”陈颂摇摇头,“咱们出去说吧。”
俩人找了间小饭馆,陈颂精神很差,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伍炙峰也陪他喝了几杯。陈颂说自己骑自行车走了神,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连人带车翻到沟里去了。
“你心情不好?家里出事了?”
陈颂叹了口气,“我家的情况你知道,已经这样了,还能出什么事。是我对象,人家把我甩了。”
“不会吧,放着你这么大的一个潘安她都不要。就是你给我说过的那个中学老师?”
”光有一副空皮囊没本事有什么用啊,她家里催着她结婚,已经给她介绍了个机关干部。“
“可你们不是已经谈了两年了吗?说分就分啊。”
“女人心硬起来可比男人厉害多了。我摔成了一个脑震荡,在医院里躺了一天,医院帮我通知了她,可她说不认识我这个人。后来还是我们学校的辅导员来的医院。”
伍炙峰从来没见过陈颂这样,现在他心里也有点义愤填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陈颂的这个女朋友,关于她的事倒是听说了不少。现在他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好奇,想要去见一见这位音乐老师。
伍炙峰给门卫老大爷看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大学的学生证,告诉他,自己想要找一位在这里工作的姓杜的音乐老师。
五年后,伍炙峰赤裸着身体和这位杜老师并排躺在五星级酒店蜜月套房的大床里,女老师瀑布般的长发淹没了他,让他的心里泛起一阵柔情。他说起了他们的相识相知,说起自己原本一肚子忿忿不平,想要去面斥她一番,可如何一见到她就芳心暗许还强装镇定。杜老师被他逗地咯咯地笑出了声。他们沉默了一会,杜老师问他,“你有陈颂的消息吗?说起来,他还算是咱们的媒人呢。”
伍炙峰说,“我打听了好几次,问了不少以前的同学,可都没有他的消息。有人说他大学一毕业就离开麒城了。”
杜老师说,“其实他也怪可怜的。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帮帮他。”
伍炙峰没有说话,想起陈颂,他的心里也有不忍,他刚上大一的那一年,陈颂的父母报名参加了一个旅行团,结果在坐缆车的时候发生了意外,缆车坠入山谷,缆车上包括导游在内的三十几个人都死了。后来责任人被判入狱,他们受害人家属又和旅行社还有景区打官司索赔。判下来了每个受害者十万,可钱一直没拿到手,后来又联合申请了强制执行,再后来怎么样也没人知道了。
刚从一个高中旧友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伍炙峰是不敢相信的。陈颂从来没有跟他提过,那个时候他对于陈颂几乎每个周末都来学校找他的事稍感厌烦,可后来得知了他的不幸,他为自己有过的不耐心感到羞耻。在那以后,他再见陈颂,总觉得他身上悲观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他尽可能地理解他,帮助他。他开始觉得这个世界是公平又不公平的。陈颂的长相是万里挑一,可家庭却如此不幸,这也许是种公平,可自己似乎什么都不缺,如今,就连陈颂曾经为之伤心难过的姑娘都睡在他的身边了,这是不是又不太公平。杜老师已经睡着了,伍炙峰翻了个身,用胳膊环住他美丽的新娘。
蜜月后不久,杜老师就辞去了工作,后来伍炙峰出钱,她自己开了一所专门教授乐器的乐器培训班,后来越做越大,培训班改成了艺术学校,除了乐器以外还教拉丁舞民族舞,后来又加了书法绘画和表演。
杜老师工作过的麒城十中在五尸命案后的第八年正式宣布停办。在停办之前的几年里,学校董事会历尽所能地进行改革,多次大幅度地减免学费,推出了种类更多的奖学金,学校还开了每周一次的心理课,也专门聘请了心理学的老师常驻。定期还有家长开放日,家长可以随时来学校里参观检查。
但这些都弥补不了那件事对学校声誉的影响。五具尸体被从四号女生公寓抬出来了以后,关于302宿舍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就有了无数的猜测。有人说三楼闹鬼,说得活灵活现,说一个半夜出来上厕所的女生看见了五个面目狰狞嘴角带血的女生笑着站在302的门口,当场吓得晕了过去。学生们人心惶惶,学校没办法,把原本六人一间的宿舍变成了八人,三楼的女生都分散地住到别的宿舍里去了。三楼成了没人敢去的地方。学校又停了三楼的电,把入口封了起来。每到临近圣诞节,就有人在三楼的楼梯口点香。学校领导说这是封建迷信,又有火灾隐患,如果被逮住了一律记大过。可香还是在点,在黑暗里像是两只洞察一切的眼睛。没有人敢去灭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