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楚留香就离开了鞍云总部。
如果不是为了朋友,他不会在那个地方多待片刻。
他觉得外面的空气更好一些,即使是马粪的味道也比冷冰冰的心计好受。
在那样一个地方,在那些寨主之间,他更能感受到权势与野心对人的异化。
他们心中通常只有战争和生意,生意是与战争有关的生意,战争是与生意有关的战争。
这里有半个部族、半个武林。更特别的是,这里还是边塞,是藏矿地,是对两国的君主都非常具有意义的地方。
鞍云帮从上到下都具有复杂的性质,这里的每一份生意、每一块地盘,都曾是从地狱里抢来的,这里有时甚至比江湖更复杂、更残酷。
殿外面的野草地上泛着浓浓的芳香,牛和羊都在缓慢地散步,择食,咀嚼,落日光辉映照在它们的皮毛上,泛出令人喜爱的光泽。
自然的风光,生命的律动,这些让楚留香的心情变得好了些。
一阵牧铃声过后,风中传来一阵歌声,是个男人粗野的歌喉,在歌咏边塞的壮美。伴奏的不知是什么乐器,听起来像是二胡,却远比二胡更加落拓悠扬。
琴声歌声与这些景色相结合,形成一种令人愉快的意境。
于是楚留香循着歌声而去。
唱歌的地方就是今天清晨新开张的饭店,一个吟游的旅人就坐在店门口的马扎上唱歌。
他的胡子已经发白,但双目还炯炯有神,他穿着土灰色的大衣和酱色的裤子,搭配一双破了洞的牛皮靴,布满风霜的手在拉着一口马头琴。
他唱得真忘情,真好听,楚留香来到他面前听完了他的歌,旅人脸上泛起笑容,望着楚留香道:“你好。”
他的官话并不好,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
楚留香微笑着点点头,旅人抬手指了指头顶的招牌:“这里的风味就和我的歌曲一样正宗。”
招牌上写着“铜炉火锅,奶豆腐”。
这家店此刻正张灯结彩,屋子里修葺得精致整洁,吃客并不少。
“有好酒吗?”楚留香问。
眼尖的伙计在忙碌中一眼瞟见了楚留香的穿戴,立刻殷勤地跑出来拉客:“有烈酒,还有马奶酒。”
“想必是不差的。”楚留香道。
“当然不差。”那伙计笑眯眯道。
楚留香走进去,选了一个面对着门的位置坐下。
另一个满面红光、高颧骨的瘦子提着个长嘴铜壶出来给他斟茶,问他要点的菜。
“我只要酒,这里最好的酒。”楚留香说。
在等待的时候,他看见对面的店里走出了一个人。
对面是一个寒酸的馒头店,无论店主还是顾客都是一副疲惫愁苦的模样,好像已经对一眼看到头的生活没有了期盼。
通常到那里去的人都是清贫的人,他们最划算的餐食就是便宜且足够充饥的馒头,甚至对其中一部分人来说,馒头也是奢侈的。
走出来的那个人脸上带着比卖馒头的老头还要憔悴的神情,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变成空的,就像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