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认识他。明明知道他嘴里没几句真话,可是我莫名奇妙地经常愿意相信他。他骗我去梅超风那儿害得我险些丧命,我心里不是不愤怒的,可是他一发誓说他不会再伤害我,我就一直也没报复回来;欧阳克拿袋子套了我去见他,他对我不敬,我只打了他一巴掌就下不去手;他不叫我师叔,我没觉得怠慢,反而觉得本该如此理所当然;他说公孙止偷窥我从来没觉得是真的,但是我真的心存防范觉都不敢睡;他受了伤,我当时就心急如焚慌了手脚,连查验伤势都不记得;他装死也好装重伤也好,我什么也发现不了,一个人千辛万苦地把他拖回去。还有瑛姑所看到的一切,也都真真实实存在过。他在我心里的分量,确实已经重得不能再重了。
可是我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杨过也曾经叫过陆无双“媳妇儿”,两个人在一起亲亲热热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可是小龙女一出现,他就变得正经起来,玩笑也不开,原来的那些荒唐事也不再做了。穆姐姐没有出现的时候,也许我还算是他的一个玩伴。以前有欧阳克夹在他们中间作梗,叫他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现下他应该知道了穆姐姐对欧阳克并无半点情意,误会也该冰释了。
我沉吟良久,只觉得胸中一酸,仍旧背过了身去,站在窗前,冷冷地说:“你不用悔之莫及了,我有自知之明,不会荼毒你的。”外头花团紧簇,争香吐艳,一片繁华,可是我心里空洞洞黑漆漆的,感觉不到任何的色彩。
杨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走到我身边:“外头真是热闹得很。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去凑个趣?”笑了一笑,又道:“又是比武招亲。他姓欧阳的到底招过多少门亲?只怕他两只手都未必数得过来。”
我一听“比武招亲”这四个字,心中又是一阵酸楚:“穆姐姐人呢?没和你一起来吗?”杨康道:“我娘怀了孩子,身子不便,她跟在我娘身边伺候着。”
我心中暗暗称奇:“你娘真的怀孕了吗?”这件事我后来回过神来,联系了黄药师对他的那句评价,想明白了应该是杨康临场发挥的一石二鸟之计,目的是为了骗过完颜洪烈和丘处机,叫他们一个死心一个心软,不再和包阿姨为难。他这个人从来都很聪明,懂得见机行事。不像我,又呆又笨,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来。
杨康笑道:“是啊。本来我只是随口胡诌,没想到真叫我说中了。我娘真的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现在可好,谁也不敢动她了。”
我点点头道:“那就好。你娘这一辈子吃斋念佛做了很多善事,实在不应该再受苦了。一定是佛祖显灵,特地赐了这个孩子来救她的命。”杨康道:“我也这么想。”
突然他扳过我的肩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道:“那天你还在祠堂里是不是?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陡然间四目交投,我吓了一大跳,正待再转次身,冷不防他一下子抱住我,颤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冷漠?为什么躲起来不肯见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是在怪我不告而别吗?我向你道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的心思一下子又乱了套,注定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道的哪门子歉?你说他都找到真命天子了还计较我的态度干什么?我越陷越深对他有什么好处?说出去好有面子吗?还是你真的贪多,希望享受齐人之福。我却是个小心眼的人,怎么都不能忍受这一点。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顶多你和穆姐姐以后成亲我送你们一个大红包,以后碰到你儿子我对他多照顾一点就是了。
“丫头,你怎么躲在这里?这个小朋友是谁啊?你抱着他作什么?”周伯通突然从窗户顶上探出头来,翻身跳了进来。
“阿爹你别乱说。刚才是我没站稳,他扶了我一把而已。”我猛然推开杨康,躲到周伯通的身后,紧紧地挨着他,问道:“阿爹,你从洞里出来了?谁给你带的路?”
周伯通笑道:“我跟着毒蛇出来的。幸亏你教了我一手掷金针的绝技,不然我看到那么多蛇吓也要吓死了。”
我点点头,又问:“阿娘也出来了吗?有没有吓到她?”周伯通道:“她胆子大得很,一点事都没有,去看黄老邪招女婿去了。我要给黄老邪准备点礼物,才出来得晚了。”
我心中好奇:“阿爹,黄大叔关了你十几年,你不恨他吗?还要给他准备礼物?”
周伯通哈哈大笑,抓了把他的白胡子,煞有介事道:“我这个礼物与众不同,味道特别,保证他终身难忘。”
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哪里还有这样的东西?”周伯通做了个鬼脸,附在我耳上,呵呵笑道:“我送他两脚臭粪,一头臭尿,管保他臭气冲天,几天几夜都散不去那个味道。”我忍俊不禁,这个老顽童,真是够绝的。就看黄药师中不中招了。
这时候周伯通已经大摇大摆地转到了杨康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来招女婿的吗?我劝你还是省点劲。黄老邪的女儿刁得很,就算讨到了也要大吃苦头的。我新结交了一个义弟,叫做郭靖。他就糊涂得很,上了黄老邪女儿的大当了。我看他这辈子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杨康也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你就是阿沅的义父周伯通?”我赶紧说:“是你的师叔祖。”
周伯通眼光闪烁,微微笑了笑,才道:“你是全真七子哪一人的门下?很好。倒是不像我那些师侄他们那样古板。”
杨康笔直地站着,目不斜视地道:“弟子杨康,家师丘处机。我此次前来桃花岛却不是为了那个黄蓉。”
这厮真没礼貌,言语不恭敬不说,该有的跪拜大礼也不行。或者说他察言观色的能耐也太厉害了吧,见人下菜碟的本事很有一手。
周伯通显然更加欢喜,笑嘻嘻道:“你真的不是来招亲的?好的很哪。那你是为什么来的呢?”
杨康看了我一眼,突然把头一抬,掷地有声:“我是为了阿沅来的,我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求前辈成全。”
我吃了一惊,愣了一会儿才出声警告:“杨康你不要乱说话。”
周伯通抓了抓脑袋,良久才道:“你为了我这个丫头来的?和她在一起是要打架吗?是不是她以前得罪你了?你说说看,要是她不对,我让你打两下还是可以的,不过不能打重了。”
杨康目瞪口呆,半晌无语。我憋着的一口气总算吐出来了,老顽童的脑瓜子异于常人,你跟他提这种事,他能理解才怪呢。
周伯通突然哈哈一笑:“你还说不是为了招亲?露馅了吧。看来你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跟我那个傻不隆冬的郭兄弟一样,巴巴地想做人家女婿。”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连老顽童也听得懂这些话了?
杨康喜道:“正是。我是这个意思不假。”
周伯通围着他转了两圈,沉吟片刻,才道:“你要是做了我的女婿,那丘处机那小子不是跟我成平辈了吗?我吃亏了,这可不太划算。”我心头一喜,总算周伯通的脑筋还算清楚,知道这件事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