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道:“不错,要不是看了阿沅妹妹的匕首,铁证如山,我根本不会想到叔叔你也有过喜欢的人。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这个钟夷则到底是什么来历?”
欧阳锋垂首沉思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地道:“二十四年前的首次华山论剑之后,《九阴真经》归了中神通王重阳。过了一年有余,突然江湖上传闻纷纷,王重阳大限将至,众多武林人士齐聚重阳宫要抢夺《九阴真经》。我不愿居人之后,随即动身。岂料王重阳闭气假死,趁我不备,用一阳指破了我多年苦练的蛤蟆功。”
我忍不住道:“这个事情我知道,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欧阳锋的瞳孔在收缩,缓缓地道:“我下山之后本该立即回返西域,但是生怕全真教的臭道士堵在归途中找我的麻烦,所以临时决定改了方向,奔向南方。打算先找个地方避过风头。”
杨康接口道:“雄狮负伤后,也一定会独自躲藏在深山里,否则只怕连野狗都要去咬它一口。”
欧阳锋皱了皱眉头,道:“我找了个香火冷落的小庙栖身,过了一段独居的日子。”呆呆地出了会神,又道:“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本来久已习惯寂寞,因为武学之道是一定要在孤独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渐渐地无法忍受。”
杨康道:“因为你以前过的日子虽然孤独,却充满了尊荣和光彩。而这一次,面对的却是失败和屈辱,感受到的是凄凉和冷落。”
欧阳锋的浓眉皱得更紧,过了很久,才道:“也就在这段日子,每到午后,总有个什么人在左近抚琴。此人妙解音律,技艺不俗,曲调更是大气恢宏。我一时技痒,以铁筝相和。一段时间之后,伤势好了许多。我对此人心生感激,循声去寻,以为会见到一位武人将军之类的人物,结果却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闺阁小姐。我好生意外,直到亲眼目睹她抚琴奏乐,才知道并没有找错人。”
我忍不住道:“那就是我娘吗?她既然是个千金小姐,怎么会落泊到给你为奴为婢的地步?”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像是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嘛。这两个人怎么会从知音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呢?
欧阳克道:“妹妹你别着急,听我叔父慢慢道来。”
欧阳锋顿了一下,说道:“我见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光风霁月的情怀,感慨万端。相比之下,我大了她将近一倍,年纪倒是活在狗身上了。”
英雄美人的开始
欧阳克道:“不知道这位钟小姐弹的是什么曲子?叔叔你对音律也颇有研究,又向来眼高于顶,这钟小姐竟能让你自愧不如,的确是不简单了。”
欧阳锋转过身,从怀中掏出刚刚那只木笛,背对着我们缓缓地吹奏起来。我本来还以为他要吹什么旷世名曲呢,洗耳恭听之下却觉得耳熟之极,心头就是一紧,不自禁地说道:“这曲子我听过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旋律能让我这个五音不全的人觉得熟悉的话,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娘给我唱过的小曲,那是她给我留下的唯一的印象,虽然只是听觉上的。苍天啊,我娘她居然真的跟欧阳锋这个恐怖分子有过一段同样不得不说的故事?虽然不愿意承认,我已经不得不相信这是个事实了。
杨康附和道:“我也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我一时愕然,我是听过没错,他瞎附和个什么劲?
突然听到欧阳克喃喃道:“原来这就是钟小姐弹过的曲子,真没想到。”眼珠子一转,对着我们俩笑了一笑:“你们听过也不稀奇,这是我叔父最拿手的曲子,对他来说意义就相当于黄药师的那首《碧海潮生曲》,在桃花岛的时候他和黄药师对决的时候,用铁筝弹奏过的。”
杨康恍然而悟:“怪不得。当时我和洪老前辈呆在船上,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洪老前辈叫我用衣襟掩住耳朵,不可多听。所以我也只是听了前半段。这首曲子的确铿锵大气,让人想到了金戈铁马,疆场黄沙。”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在桃花岛上的那次我是塞住了耳朵的,听得并不真切。而且那会子我一心以为欧阳克是我的老爹,心神不宁地,似乎是在做梦的时候听到了这曲子。曲子结束后,杨康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被他一分神我也想不起什么来了。难道说我当时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自己却稀里糊涂地根本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不是吧?
欧阳锋停下木笛,又凝视着天空作深沉状。欧阳克问道:“叔叔,钟小姐见了你第一面印象如何?可有将你引为知己?你们两个英雄美人,本来可以成为一段佳话的。”
欧阳锋沉吟一会儿,缓缓地说道:“我虽然欣赏她的琴技,但心里也不得不起疑,中原女子多是足不出户,想她一个弱质女流应该不会知道什么军国大事,更没有去过边关,见识不到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种豪情?”
杨康道:“欧阳先生,你也忒瞧不起女人了,女人之中也有了不起的人物。”杨康在金国长大,女真族是少数民族,有着母系社会的残余影响,金人在汉化之前女性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欧阳锋道:“且她主仆两个都是年轻姑娘,就这么着呆在小客栈里头,也没个男人护着?莫不是有人授意,为了专门引我来才设下的陷阱?我的蛤蟆功被破不久,一时练不回来,绝不能以身犯险,所以并没有立即上前与她厮见。”
MD,他欧阳锋的确是有做哲学家的潜质,真不是一般地爱思考,见个生人就怀疑人家要对他搞阴谋,心眼也忒多了。谁要想接近他,就得接受他的层层审查,真是高难度挑战。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他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是除了仇家和对手之外没几个熟人的原因吧。
还有一件事让我不爽,欧阳锋既然没有大大方方地上去和我娘结识,那就是躲在暗处偷窥了。说不定他后来在白驼山也是这么干的,什么君子风度那都是表面文章。欧阳克当年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能发现得了那么多阴暗面?
杨康道:“欧阳先生为人处事确是谨慎,我辈实在大大不如。那后来怎样?到底是不是美人计呢?”
欧阳克似乎很不以为然:“钟小姐的武功在我看来极为粗浅,如果她有师父,估计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应该不是陷阱。”若是依他以前那德性,只要对方是美女,就算是陷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的。不过我娘的相貌既然惊艳不到他,估计他也没什么兴趣。
欧阳锋皱着眉头道:“我在边上呆了许久,不见她们和什么人来往,想到中原女子注重礼数,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打算抽身离开,回去练功。”
哎,你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那该有多好啊,没准儿我娘就不会死了。在我看来,生命是最可宝贵的东西。什么英雄美人,虐恋情深,一见某某误终身这类纠葛还是越少越好。
果然,欧阳锋怔忡一会儿,又道:“正在这时,听到她们二人窃窃私语,正好是在说要等个什么人到来,还说什么自投罗网,便以为我所料不差,当即现身,拿住她二人盘问。”
欧阳克叹道:“叔叔,你这下可唐突佳人了。”就是就是,你又不是去踢场子的,见人家第一面,就上去动粗,人家会喜欢上你才怪呢。
欧阳锋道:“两个姑娘都吓了一大跳,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问我是谁。待我报上名字,她却似乎松了口气,说道这只是一场误会,她要等的那人的名字叫做‘武三通’,并不是我。”
我大惊出声:“什么?”怎么会是武三通?难道武三通跟我娘是认识的吗?他们又有什么样的关系?怎么我从来没听他说起过呢?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秘密?我的脑子顿时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