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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道。“那您要建议我做些什么呢?”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紧挨着她。他没有穿外套,只套着一件量身定制、大小刚好的衬衫。在男人的外形这个问题上,她一向以紧跟潮流、眼光毒辣著称。而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这个男人的身形和气质,竟然惊人地合她胃口呢。

“我要提出的建议,就是你不要再做‘千年老二’。你一个女人,奋斗这么多年,想跻身行业翘楚,成绩当然是有的,但绝对称不上功成名就。我建议你找个搭档,也就是我。你的专业领域,”—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专业领域”就是刚才所说的内幕消息—“再加上我的经济影响力来支撑,我俩联手,绝对所向披靡。”

“但我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啊?”

“绝对能生存下去的保证。赚大钱的机会。达到你心中的终极目标。把别人踩在脚下,成为俯瞰一切的王者。让你的前夫看看,离了他,你不仅能生存下来,甚至还能够出人头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对吧?”

“那到底怎么来操作呢?”

“我们一起经营共有的资源。你的信息,我的钱。无论伦敦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希望能了如指掌,参与进去。只要能比别人先行一步,潜在的收益都是巨大的。无论得了什么好处,我们俩都五五分成。”

她用食指和大拇指撑着下巴,小鼻子像想要强调什么似的抽动着:“对不起,但我不得不直说,要是我没理解错您的意思,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不太合法啊?”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露出非常厌倦的眼神。

“而且接下来您应该告诉我这样做的风险了吧?”她继续追问。

“风险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东西。我不介意和一个我了解并信任的伙伴一起承担风险。假以时日,我俩肯定会非常信任彼此的。”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手背,她眼里闪过一丝不信任的神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跟你上床绝不是这个交易的核心部分—不。你别那么生气啦,跟我在这儿装无辜是没用的。从你进门坐下开始,就故意把那对奶子若隐若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好吧,我们直截了当摊开了说,不来这些虚招子。把你压在身子下面绝对是人间美事,但我们现在是在谈生意。在我的字典里,生意永远是第一位的。我绝对不会用下半身思考,毁掉这种千载难逢的生意。我们要搞的是竞争对手,不是对方。所以……咱们怎么说,你感兴趣吗?”

就跟算好了似的,他话音刚落,房间远端的电话清脆地响了起来。他恼怒地咕哝一声,费力地站起来。但他走到房间那头去接电话时,心里也是满怀期待的。因为他在办公室里定了很严格的规定,他不在的时候,不要打电话打搅他,除非……他简单对着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又回到沙发上这位美丽的客人身边来。他原本攥得紧紧的拳头松开了。

“太棒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唐宁街捎了口信来。我们新官上任的首相希望他一从宫里回来就能和我见面。那么恐怕我得稍微抓紧点时间了,可不能让他等我啊。”他那油光满面的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却扭曲得有些狰狞。这么说她能吸引他注意力的时间也就只剩短短一小会儿了,另一个地方和另一个合作伙伴在召唤着他。他已经开始忙不迭地穿大衣了。“那么,请你让今天变得更特别。接受我的提议吧。”

她伸手拿沙发上的包,结果被他逮了个正着。他那双苦工一样的大手完全包住了她的纤纤玉手。两人离得非常近,她能感觉到他身上不断向外散发的热量,嗅到他特有的气息,还能感觉到这庞大的身躯中隐含的巨大力量。要是他愿意,现在就把她像蚂蚁一样蹍死也未尝不可。但他的态度却丝毫不带威胁,他的触摸有着令人惊讶的温柔。在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缴械投降,甚至有点“性”致盎然。她的鼻子抽动了一下。

“那您就快去考虑贸易收支平衡这样的国家大事吧,我来算算我自己的收支平衡问题。”

“仔细考虑一下,萨利,但时间别太长了。”

“我得去观观星象,占个卜什么的。我会跟您联系的。”

此时此刻那只海鸥又尖叫着卷土重来了,不停回旋着用翅膀拍打着窗户,结果玻璃上沾满了鸟粪。他骂了声娘。

“这应该是个吉兆吧。”她轻笑一声。

“吉兆?!”他一边领她出门一边咆哮道,“你去问问那些洗窗户的,他们可他妈的有得烦了!”

注 释

'5'《纸牌屋》第一部中被弗朗西斯·厄克特算计并最终下台的英国首相。

'6'形容民意调查的结果可以很荒唐。

第二章

若不想行宫落入他人之手,则永不可酣睡榻上安然入眠。

眼前的景象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围观的人群比过去那些年要少得多。王宫大门口只稀稀拉拉站了二十来个人,撑着伞,穿着塑料雨衣,跟缩头乌龟似的蜷曲着。事实上,这根本就称不上是“人群”。也许大不列颠的公众们根本就不在乎谁来做首相。

他坐在车后座上,在高级皮革的衬托下,显得隐忍自制,但又有种随时随地可以脱颖而出的气质。嘴角那一丝疲惫的笑容好像在有意无意地表达对这个任命的漫不经心,甚至有点不情愿被推到权力的风口浪尖上。岁月不饶人,他脸上的皮肤已经有了时间的痕迹,但下巴上的肉仍然绷得紧紧的,很是严峻,如一尊罗马胸像。柔软的银沙色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穿着惯常的炭灰色双排扣西装,胸前的小口袋上冒出丝质手帕的一角,颜色很亮,图案华丽得有点浮夸。他是刻意这样做的,可不能跟威斯敏斯特那群家伙一样,清一色圣诞袜子一样的领带和玛莎西装,简直太没新意了。每隔几秒他就会弯下身子,伸展一下筋骨,再偷偷拿起藏在车窗边的烟抽上两口。只有从这个行为,才能看出他心中翻腾的紧张与兴奋。他深深吸了口尼古丁,有那么一会儿,一动也不动,感觉嗓子慢慢变干,等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尊敬的议员弗朗西斯·尤恩·厄克特阁下乘坐专门给部长级人员配备的“捷豹”汽车,缓缓经过白金汉宫的大门,进入前院。他在后座上朝路边寥寥无几、挤成一团的旁观者草草挥了挥手,甚为敷衍。妻子莫蒂玛本想摇下车窗,好让来自各家媒体的摄影师好好给两人拍拍照的。结果她发现,官用汽车车窗的厚度竟然超过了一英寸'7',而且是牢牢封死的,根本摇不下来。司机拍胸脯保证说,除非是拿迫击炮发射穿甲弹直接来轰,不然什么东西都打不开这窗户。

刚刚过去的几小时显得特别滑稽。昨天傍晚六点钟,首相的选举结果公布以后,他就匆匆忙忙赶回家,和妻子一起等待着。等待什么呢?两人都不是很清楚。他现在要做什么?没人告诉他只言片语。他一直在电话旁边焦急地等着,但铃声特别固执,就是不响。他期待能接到个祝贺的电话,可能来自议会的同僚,可能来自美国总统,或者至少来自自己的姨妈。但对于同僚们来说,过去的平辈突然间变成了上司,他们一下子变得拘束和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半步。美国总统只会等到他被王室正式任命为首相后才会来电祝贺。而他年迈的姨妈显然认为他的电话绝对已经成了水泄不通的热线,打算过几天再打。他和莫蒂玛是多么希望和谁分享一下这份喜悦啊,结果他们打开大门走了出去,摆出各种姿势让记者们拍照,还跟他们友好地交谈起来。

弗朗西斯·厄克特,常被人们称为“FU”,本身并不是个合群的“社交能手”。他的童年颇为孤独,唯一的玩伴只是一条狗和满背包的书本。他们家曾在苏格兰富甲一方,拥有广袤的地产。幼小的厄克特和自己的“伙伴”在这片布满石楠花的土地上游荡,早已习惯这茕茕孑立的孤独。但他的内心从来没有满足过。他需要接触社会,接触别人,并非仅仅要寻找一份认同,而是要在与人比较的过程中享受“鹤立鸡群”的优越感。这种渴求,驱使他毅然南下。当然,让少年厄克特背井离乡的,还有在苏格兰高地遭遇的家庭“财政危机”。祖父撒手人寰,去世前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安排,贪婪的财政部趁机攫取了家族大部分财产;父亲又多愁善感,没有担当,刻板地遵守传统,丝毫没有开源节流的头脑。于是乎,家道中落成了必然的趋势。少年厄克特亲眼见证了父母的财富和社会地位如风雪中开花的苹果树般迅速凋敝,房产被一处处抵押,沉重的债务开始成为这个家庭挥之不去的阴影。趁着家里还有些东西可捞,厄克特带着有限的身家退步抽身。父亲为了家族名誉,时而苦苦哀求,时而流着眼泪严厉地谴责,但厄克特仍然毫不在意地狠心离去。他来到牛津,情况也并没多少改善。诚然,年少时大量的阅读让他在学术上如鱼得水,甚至在《经济学刊》上开专栏,还有一群忠实的读者,但这种生活他始终不能适应。学校那皱巴巴的灯芯绒制服让他厌恶;大多数同事总是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不知所云,这也让他嗤之以鼻。这些人仿佛要在这样虚伪平淡的生活中过一辈子了。查韦尔区'8'的河面上每日迷雾茫茫,导师在晚餐桌上尽显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和趋炎附势的伪君子嘴脸,厄克特对这一切越来越厌倦。一天晚上,高级教工的休息室里人声鼎沸,人人都激动不已,大家在围攻一个财政部的小官员,把他批驳得体无完肤。对在场的大多数学者来说,这只不过证明了他们的观点,显得威斯敏斯特那帮政客无能;但对厄克特来说,却是无限的机遇。于是,他几乎一言不发,在唇枪舌剑和口诛笔伐中保持了缄默。这让他获得了官员的好感,开始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与此同时,他殚精竭虑,维持着自己作为一个学者的好名声。周围的同僚们感到自愧不如,在政治圈里,这意味着你已经成功了一半。

到晚上八点半左右,他只接了两个电话。不过在这之后,电话铃就重新恢复了生机。先是宫里打来的,说话的人是女王的私人秘书,问他明天早上九点方不方便去一趟。他欣然回答说“没问题,谢谢”。接着铃声就响个不停了,电话像潮水一样涌来。议会的旧同僚终于按捺不住了,都想从他这儿探探口风,看明天自己是官居原职、新官上任还是轰然落马。报纸的编辑们也纷纷来电,有的溜须拍马,小心翼翼;有的则口气颇大,一副舍我其谁的神气。但目的都是想抢到第一个独家专访。行政机构热心的普通官员,要从他这儿提前知道政策走向,好尽早安排,确保滴水不漏,万无一失。党派公关机构的主席,因为高兴异常饮酒过度,不停地在电话那头打着嗝儿,语气激动过头。当然,少不了本·兰德里斯,两人之间并没有交谈,只听那边传来哈哈大笑和香槟塞子“砰”地弹出去的声音。厄克特觉得他听到背景音里至少有一个女人在咯咯地浪笑。兰德里斯在大肆庆祝,他有这个权利。他是厄克特第一个也是最直接、最坚定的支持者。两人配合默契,手段用尽,把可怜的亨利·科林格里奇玩弄于股掌之上,搞得身心俱疲,最终灰溜溜地提前退休。厄克特欠兰德里斯多少钱多少情,他自己也算不清。不过,这个报业大亨行事一向特点鲜明,他没有跟厄克特“亲兄弟,明算账”的意思。

他一直想着兰德里斯这个“恩人”,突然惊觉捷豹车已经驶过了白金汉宫的右拱门,进入了宽大的中庭。司机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脚随时都放在刹车上。在这里,你自然而然地感到堂皇庄严,君威至上。当然还有更实际的原因,这里四处都安装着自动报警装置,一旦你这四吨重的“装甲”捷豹来个急刹车,不但车里重要的乘客会觉得不舒服,那些装置也马上会将一级警报传送到苏格兰场—伦敦警察厅所在地。每逢白金汉宫开放日,大多数游客都会久久徘徊在大门前那些漂亮的古希腊多立克式柱子下,但捷豹并没有停在那下面,而是来到中庭边一扇小得多的门前。女王的私人秘书带着热情的微笑,早早迎候在那里。他看似从容却又非常迅速地开了门,一位侍从走上前来,与莫蒂玛·厄克特礼貌说笑间,把她引去喝咖啡了,而私人秘书则领着厄克特,走上狭窄却装饰精巧的楼梯间,来到一间宽阔挑高的休息室。周围挂满了描绘维多利亚时期赛马的油画,屋子里还摆着一座雕像,虽然规模不大,但雕刻的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群像却惟妙惟肖,颇有些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态度。两人停留片刻,欣赏这些艺术品。这个过程中厄克特没特别注意到私人秘书看过表,但他突然就宣布说:“时间到了”,接着走向房间尽头两扇高耸的门,敲了三次,推开,示意厄克特进去。

“厄克特先生,欢迎你的到来!”

这里就是国王的起居室,高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深红色锦缎窗帘提供了高贵肃穆的背景,国王本人就站在那里。厄克特恭顺地鞠了个躬,他以表示尊敬的点头回礼,然后示意厄克特往前走几步。新官上任的首相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往房间那头的国王走去,两人仅有咫尺之遥时,国王往前一步,伸出手,厄克特身后的门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关上。现在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都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一个天生血统高贵继承了王位,一个在腥风血雨中拼杀出自己平步青云的道路。只剩下这两个人。

厄克特不易察觉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说这屋里可真冷。相比起常人觉得舒服的温度,这里至少低了两到三度。另外,来自国王的握手是这么笨拙,丝毫没有优雅从容的王家风范,也让他大吃一惊。两人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都有点“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尴尬。国王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别担心,厄克特先生。请您记住,这对我也是头一遭呢。”国王在王储的位子上待了大半辈子,不到四个月前才终于加冕为王。这位“新手国王”带着他走向一个做工精良的白石壁炉架,两边各有一把椅子。墙边是一排锃光瓦亮的大理石柱子,高耸无比,支撑着天篷之下的天花板,上面全是浸润着艺术家们心血的女神浮雕。壁龛中两根石柱之间,挂着浓墨重彩、硕大无朋的王室先祖肖像,都是由不同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绘制而成。精美的手工家具围绕着一块华丽的羊毛织花地毯,从这个巨大房间的一边延伸到另一边,上面装饰着红色镶金边的花朵图案。这只是个起居室而已,但能住进来的人只能是皇帝或者国王。这里面的陈设可能百年来都没有变过,唯一有些扎眼的是一个书桌,放在远远的角落里,大约是想离靠花园的窗户近一些,好借一些天光。桌子上全是纸张、小册子和挂钩夹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台电话被埋在里面,只能勉强露出个头。国王认真批阅文件和阅读书籍的态度是出了名的,从这张桌子看来,果真是名副其实啊。

“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厄克特先生。”两人在椅子上就座,国王亲切地说,“别人都觉得我们在创造历史。不过这样的场合可没有什么定势可循。我没什么好给你的,不会絮絮叨叨给一大堆建议,也不会交给你首相官邸的印章。我也不用请你亲吻我的手或者宣誓什么的。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要求你组织一个政府。你会的,对吧?”

国王陛下真实诚挚的态度让他的来客露出轻松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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