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而且我猜,我们睡不着的原因是同一个?他笑得温和,清癯的面孔被月光勾勒出棱角,隐隐约约流露出神伤。
勾雪梅心中一悸,想要就势揭过的话题被他这么挑明,她忽然变得被动。
勾老师,你不用这么有负担,我不是为了让你有负担才告诉你的。你就把我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爱慕者来看待就好,给我个机会,可以吗?
他一直很别扭,从以前就是个相当别扭的小孩。所以她从来没认真地将他当做普通的异性来看待,忽如其来的关系转变让她惊慌,她太久没有面对过这样真诚的告白了,总是怕行错一步,就又给这个不太快乐的小孩带来伤害。
可现在,赵一藤却说,不要有负担,只求一个机会。
该怎么回答呢?勾雪梅很难答应下来。
喜欢我,你想清楚了吗?
她忽然想知道这个最为根源的问题,毕竟教师身份下的她,虽然和学生相处得很好,可从来没有做出过让人误会的举动。赵一藤,你真的不是把我当做某个类似母爱的来源吗?
我大你十岁,以前是你老师,可能我在高中时期对你有过一些比较特别的关照,可是
那都不重要。赵一藤打断她的长篇叙述,胳膊肘安稳地搭在扶手上,将他的前身构成最稳定的三角形。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全是汗。
勾雪梅的拒绝近在眼前,他落后这么多年,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他低眉沉默,重新梳理起语言。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最普通的追求者来看待。不要因为那些身份或年龄的束缚,就把我推开。他哑着嗓子,终于表达出委屈的抱怨。
勾老师,你知道,这不公平。
他的眼睛再月光下泛起波光,勾雪梅想要偏头躲避,可是又不忍心。怜爱是感情萌发的开端,她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山间的夜被水雾笼罩,凌晨三点的夜空下,她对上这样一双殷切而坚定的眼睛。
她想起前不久,租赁的公寓楼下那一窝刚刚出生的流浪狗,她在某个晚归的月夜听见过类似婴啼的哭嚎,于是给它们送去过一些奶水。她不知道这点东西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希望它们能扛过这段时间后,再开启新的流浪。
小动物长得飞快,她再度见到它们是在又一次晚归。尾随的男人令人恐惧,她惊慌失措地向前跑,然后被几只小狗的吼叫吓到,身后的男人也消失无踪。它们没有想攻击她,可能只是想保护她。
她想,这可能就是无意间种下的因果。
她抚摸过那可能有跳蚤却始终柔顺的毛发,小狗摇晃着尾巴就冲她微笑。亮晶晶的双眼里有着殷切的顾盼,像是在等待她的夸奖你看,我做得棒吧!
勾雪梅忽然笑开,时空迅速穿梭回当下的此时此刻。赵一藤向她告白,向她坦诚,不畏惧拒绝,不担忧未来,他只是,向她索要一次公平的机会。
一藤,你。。。。。。真的想好了?
嗯!深思熟虑。
年轻的气息在月夜下升腾,他的目光炽热,勾雪梅感到心疼,下一秒就被这目光灼伤。
一个月。他喑着嗓子,怯而不退,给我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们不当师生,就变成简世界上最简单的男性和女性,可以吗?
皎洁的月色被他的炽热洞穿,勾雪梅软声道:想好了?如果不能如你所愿,我们可能回不到原点。你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原点再好,也未必好得过有希望的将来。
有希望的。。。。。。将来么。。。。。。勾雪梅莞尔一笑:好,那就试试。
话音刚落,清冽的笑声拂开飘云,他简直就要摇起尾巴。勾雪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也跟随他轻松笑开。白日里的忧虑好像都被夜风吹走,她为这个小青年过分可爱的反应失笑。
有时限还那么开心?
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赵一藤舔舔发干的嘴唇,又气声笑出。月夜里温凉的穿堂风将他的欢喜带进山林,响起了剧烈的蝉鸣。
勾雪梅不知道,她只是简单一次应许,他的灵魂就步入盛夏,燥热而充盈。一整片山林,千千万万棵树,每棵树上都响起蝉鸣。
赵一藤胸腔被巨大的欢喜所填满,所有的蝉鸣都是为他奏乐。
这是一曲从未有过的、缱绻又轰烈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