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二嫂的饭馆里喝酒的后生们,都是杨宝宝请来的。田官也在被请之列,但他心红着要和四闺女办大事,就借口有事推托了,及至和四闺女办完大事,才觉得真不如去喝酒。正好刚和四闺女分手,杨宝宝口齿不清地打来电话非让他去不可,他就来了。
田官来了看见村里平时关系不错的后生差不多都来了,都喝得红光满面的,好像正在议论着王三白偷羊和卖羊的事。田官很是好奇,细问了一下,大家的说法不一。人们对于谣言的传播和宣染总是不遗余力的,没用一晚上时间,杨宝宝的谣言就出现了若干个版本。
大伙喝得兴高采烈,一会儿把话题从羊身上转到女人身上,放肆地卖弄了一阵;再一会儿,干脆没有话题了,就扯开五音不全的嗓子干嚎了一阵,反正是变着法子找乐子。
夜深了,大伙儿还在热闹着,刘二嫂一来是烦了,二来是累了,过来劝大家说:“再长的火车也有一站,再好的宴席也有一散,今天就到这儿吧,天快明了,大伙儿回去吧。”
当中有还算比较清醒的知道刘二嫂下逐客令了,纷纷离席而去。都喝多了,谁也顾不上和谁客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杨宝宝更是喝得一塌糊涂,举起酒杯半天也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头摇摇晃晃的,终于支撑不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有几个后生过来揪扯了一下,揪扯不动,不一会儿就都走了。
饭馆里就只剩下杨宝宝,当然还有刘二嫂。
刘二嫂拍拍杨宝宝的肩膀,喊道:“起来了,你的哥们儿都走了。你也该回家了。”
叫了半天,杨宝宝终于抬起了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刘二嫂忽然站起来,双手把刘二嫂抱拄,嘴里不停地喊着:“梅梅,梅梅,你不要走……”
刘二嫂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劲儿把杨宝宝推开,说:“我不是梅梅,你的梅梅在家里等着你呢,你快回家找她去吧。”
杨宝宝踉踉跄跄地又扑过去,刘二嫂一躲,酒醉的杨宝宝身体无力,站立不稳,倒在地上,也不往起站,就那么爬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梅梅,梅梅……”
刘二嫂怕他再认错人,不敢靠近他,保持着一定距离,说:“哎,杨宝宝,你快回家吧,都快一点了。”
杨宝宝不理她,只顾念着:“梅梅,梅梅……”
刘二嫂犯难了,有心上去拉他,又怕他再有什么不良举动;就这么让他躺着吧,这算怎么回事呢?况且,因为她和杨全德的这层关系,她本来就有些心虚。
杨宝宝似乎快睡着了,说话声也很微弱:“梅梅,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背着我找男人……”
这一句调动起了刘二嫂的好奇心,走近一点,半弯着腰问:“谁骗你?谁背着你找男人了?”
“郭梅梅!”杨宝宝已全然醉了,口无遮拦。
这一下让刘二嫂着实吃了一惊,郭梅梅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好姑娘,谁也说不下个长短,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郭梅梅会干这种糊涂事。她进一步问:“郭梅梅找谁了?”
“姓付的!”杨宝宝咬牙切齿的说。
“姓付的?哪个姓付的?”刘二嫂想不出村里还有姓付的人家。
“姓付的,就是姓付的,”杨宝宝忽然抡起拳头猛击了一下地面,声嘶力竭地嚎叫着:“姓付的,我杀了你!”
刘二嫂吓了一跳,本能地退后两步,见杨宝宝喊了几声,也没其他举动,壮起胆又凑了上去,问:“杨宝宝你说清楚,到底是哪个姓付的?”
杨宝宝却不理她的问话,反复地念着:“梅梅我爱你,我爱你……”
灯光下,刘二嫂能看到他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是他?”刘二嫂猛然醒悟,终于想起了这个姓付的是谁。
是的,刘二嫂猜得没错。她想到的那个姓付的就是付海军。
刘二嫂想起前几天郭梅梅带着付海军来她的饭馆里吃过一顿饭,开始郭梅梅本来说是她请客,却没带钱,最后由付海军付的账。当时郭梅梅说是她同学,刘二嫂也没多心。可是那个付海军看上去挺正直的,不像是那种下三滥的人啊。
农村人对于订婚很重视,但凡订婚的男孩或者女孩,如果没退婚,俨然就和结婚是一个样的,要时刻忠于对方。所以对于订了婚的郭梅梅来说,和付海军的亲密相处无疑是犯了大忌。
刘二嫂还是有点怀疑,又问:“就是那个姓付的警察吗?”
“他是个屁警察!”杨宝宝骂道,“不过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一只穿着衣服的牲口,我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杨宝宝的声音又微弱了下去。(迷乱的村庄ranen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