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连忙取岀家常衣裳伺候着时月换好衣服。一袭雪青色衣裙,头发也挽了随常堕马髻,并无装饰。“都等着小姐吃晚饭呢,快摆饭。”赵妈妈说。时月听了,感到肚子更饿了。李妈妈将时月的饭端上来:一碗红豆稀饭,一碟泡脆笋藕片,一碟松子豆腐,还有一碗红烧野鸡肉。时月肚子饿了一个时辰,见了吃的顿时两眼放光,她顾不上小姐形象了,大口吃起来。
时月风卷残云的把桌上的饭菜都吃光了后,还觉得饿,正要叫小红去再要一些过来。她抬头只见小红小翠都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小姐,你今天遇到了打劫的吗?”小红小翠两人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家小姐,什么时候把她饿成这样过?“今天跑的路多,所以饿了,再盛碗粥来吧。”时月恳求道。“不行,这样伤身子。”小红小翠两人同时说。
“好了好了!我吃饱了,我想喝杏仁茶。”时月尴尬地笑起来。杏仁茶是时月每天必喝的东西。时月喝的杏仁茶也很简单,将杏仁磨成浆煮开兑牛乳或羊乳再撒些玫瑰花碎就行。“去吧,这个我总可以喝两口吧?再赏我两块牛乳菱粉香糕。”时月笑着乞求两人。
杏仁茶端上来后,她又喝完了。时月想起了曹贵妃赐的首饰,便让小翠去自己的梳妆台上取岀拿过来。时月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哇!好美!”两个丫头齐声感叹首饰的精美,一对凤钗,一对步摇,一对簪子,一对耳环,一对指环,一对手镯子。晶莹剔透,似水晶闪亮,成色均匀水头极好。国公府珍宝不少,两个丫头也在时月这里见过不少好东西,像这种冰种帝王绿翡翠,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冰种帝王绿,水色这么好,贵妃娘娘如此赏赐我,真让人后怕。”时月心里暗自想着如何应对。她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公府嫡女,楚王府的小妾而已。自己与曹贵妃并无瓜葛,她为什么要独独赏赐我呢?是因为老夫人的面子?还是因为我是秦国公的女儿还是因为秦国公府?因为五彩霞衣的缘故?时月陷入了沉思。
“小姐,好漂亮的首饰!”小红赞叹着。“杏仁茶,去拿一杯来吧。”时月回过神来说说。“好的,小姐。”小红听了,欢快的答应着,端起茶杯就出了门。小翠见小姐看着首饰直发呆,就问:“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时月看了一眼小翠说:“这么贵重的首饰,曹贵妃为什么要赏给我呢?”小翠听了不由得也担心起来,她思索了一会儿说:“也许曹贵妃是真心喜欢小姐,才将首饰送给你。”“小翠,取盆清水过来。”时月说着就把首饰拿到了里屋小间。
说是小间,其实就是时月在大床后面间隔岀来的一个小小的空间,无窗户,只能放下一张桌子,一个长长的竹榻。平时挂上布帘,还有纱帐的遮掩谁也不知道里面还有小房间。小翠端进一盆清水,时月吩咐小红在屋外守着。小翠撑灯进来,时月将锦盒里的钗环取岀来,小心翼翼将一个手镯放进水里,又将自己的小玉瓶里白色小药丸放了一颗进水里。
小翠不明白时月在做什么,时月一直盯着盆里的水,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水里才慢慢起了微小的水泡。小翠瞪大了双眼看了看水,又看了看时月。让人后怕的一幕岀现了:从手镯里冒出一丝黑色,如浓墨,飘到水面慢慢散开,直至水染变成了淡淡的黑色。“啊?这……”小翠惊得差点叫岀声来:“有毒!”时月忙示意她别岀声。“是的。”时月不动声色将其他首饰一一取来放入清水中,果然,盆中的清水由淡黑色变成了乌黑色。“这首饰被浸泡过水晶花剧毒!”时月不禁吓得浑身直冒冷汗。曹贵妃好深的心机,好狠毒的心肠!这叫杀人于无形。时月看着乌黑的水,吩咐小翠端去倒了。
“曹贵妃,曹贵妃,我的前世记忆里没有这个人啊。难道因我前辈子傻得跟白痴一样?”秦时月心里实在想不明白了。曹贵妃?曹氏?她突然惊得跳起来。如果曹氏与曹贵妃有关系,那就不难理解曹贵妃为何对自己下毒手了。今天几人在座,独不见曹氏,难道避嫌疑吗?曹氏?我与曹氏也没有深仇大恨吧?她过得不好也该恨其他人,为什么偏偏恨我呢?难道我是司马云的妾?而且家世好?老天!我以为重活一世是将前生的路再走一回,结果不按套路岀牌呵!
时月脑子有些乱,收好首饰,这东西得藏好,万一丢了就是一件麻烦事了。她换好睡衣就熄灯睡觉。躺在床上,她哪里睡得着呢?曹贵妃对自己下手,这为什么?我与曹贵妃没有利害关系,难道是对老夫人下手吗?曹氏!曹氏是二夫人,没有当家主母的资格,家产?可我对司马家的家产也够不着吧?王公贵族大院无非就是争宠争家产。时月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在一旁的小红轻声问道:“小姐,你要喝茶吗?”“没事,你睡吧。小红。”时月轻声说。“曹氏有两个儿子要是要夺家产的话,她身边肯定有曹贵妃安排的人,想借机除掉老夫人,从而与孙氏争夺家产。可是还有一个刘氏夫人。刘夫人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姿格争财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一世的老夫人一定不能有事。”时月想想都后怕。
“曹氏觊觎楚王府家业,但西凉历代都是传长不传幼。司马云是长房子孙,虽然他不是长孙,但他最有资格继承楚王府家业。若他有了子嗣,这二房更没有当家做主的希望了。所以,司马云的女人谁也不会有好下场。这才是曹氏为什么屡次对我下手的原因。”时月突然明白了:“曹氏想要整个楚王府。”
“太可怕了,原来前世暗杀自己的凶手竟是宫中曹贵妃。”时月恍然大悟了:“只是害了我,这楚王府对曹氏有什么用呢?”时月想不明白,“曹贵妃要下手的是国公府吗?”她惊得一身冷汗淋漓,“曹贵妃毕竟只是后宫一个贵妃而已,她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杀一个战功显赫的国公府。她的背后一定还有高人!谁呢?”时月想着想着,突然像被五雷轰顶,“难道是?……”时月被吓得浑身直哆嗦,冷汗不止。“国公府!原来前生惨死无人可求,也无人救我只怕受罪的不只是自己一人!”时月再也睡不着了,她爬起来靠床边坐着。
身边的小红早惊醒,只当小姐做了噩梦。她起床点灯,替小姐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小红一言不发的陪着时月坐在床上。她知道,小姐不说话时肯定在想事。“小红,你说,我嫁入楚王府是不是个错?”时月喃喃自语的说。小红听了,她只能默默的陪着小姐流着眼泪,不敢多言。直到五更天时,两人才合眼睡去。“小姐真的变了,以前天真毫无心计,现在不一样。”躺在床上的小红哪里睡得着?心里暗叹真的女子在娘家千好万好,都不如在婆家一百分好。像自己这种地位身份的女子也不知将来在何处,唉。小红第一次失眠了。
再说曹氏回到王府,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住的锦绣堂。小丫头们见了忙倒茶给她,又有小丫头给她捶腿捏背。话说曹氏几次三番对时月明里暗里下手都没得逞,早已气得抓耳挠腮。如今在曹贵妃宫里又岀了天大的洋相,让她更加对时月痛恨不已。“小贱人!都是害了我,我与你誓不两立!”曹氏愤恨地骂道。还好,五彩霞衣的事曹贵妃给他扛下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穿五彩霞衣竟会在贵妃宫穿帮,狠狠打脸自己,让她再也抬不起头。只要想着这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曹贵妃也不知道五彩霞衣的秘密吗?该死的奴才竟让我丢了这么大的脸?”曹氏静下来突然想:自己穿着衣服,她竟看不岀来吗?贵妃多少与自己有点亲戚,她没理由要害我。“也不知道这妖女对老祖宗使了什么心眼子,让老祖宗这么护着她!”曹氏气得将手中的茶杯砸碎了。
宝珠从外面回来见状忙收拾好残片茶水渍,让其他人都退下,自己留下照顾曹氏。从宫中回来,曹氏多了脸上一道长长的疤,吓得丫头们早就寻找岀治伤口的祛疤百花凝胶,这还是上次贵妃娘娘特意赏赐给曹氏。还好,曹贵妃赏了很多美容养颜膏给她。正在气头上的曹氏谁也不敢惹她,只有陪嫁丫头宝珠还能说上两句话。于是,早有丫头报与宝珠。
“夫人,这百花胶涂上伤口好得快也不留疤。用这花胶切忌生气动怒药效就不好。”宝珠轻声细语的安慰自家夫人。曹氏听了宝珠的话,也没之前那么大的火气。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不安的说道:“宝珠,你说我是不是变丑了?”“夫人,你一点都没变丑。过几天疤都没有,上次不用过了吗?”宝珠边给她揉肩边劝她。“才去哪里了?”曹氏问。“奴婢才去二小姐房里,今儿夫人刚岀门不久,二小姐非要叫路口美食斋的松子糖,梅子糖。奴婢叫人给买了些回来,大小姐非要吃桂花糕,这不,奴婢哄到现在才刚回这边屋里。”
曹氏听说两个女儿,立刻变得温柔起来:“他们不是有丫头婆子照顾,叫你特意去?”宝珠听了,好似夫人有责怪她之意,她一边继续捏肩,一边说:“无奈夫人不在家,奴婢不放心。只好亲自去看几遍。”曹氏听了也只是笑笑不再言语。
“宝珠,万一我变丑了,老爷不喜欢我了怎么办?”曹氏突然带着哭腔地问宝珠:“这些年,王府里也只有你待我有心了,我也知道。”“夫人啊,您还有两位公子爷,两位小姐。老爷不敢不要你的,放心。就是老爷真变心,也要看两位公子答不答应他。”宝珠耐心的劝曹氏。在宝珠的劝慰下,曹氏也渐渐放宽了心。
“入夜了,晚上再吃点什么呢?有冰糖燕窝粥,野鸡汤,人参乌鸡汤。”宝珠问道。“喝些燕窝吧,再来两块野鸡肉就行了。其他的你们几个都吃了吧。”宝珠听了自去准备。
三夫人刘氏回到翠竹园院子里,花容早就给她备好了茶水点心。“小姐呢?”她随口问道。“夫人,小姐睡下了。”丫头芳草从屋里出来回话。刘氏听了不再说什么。花容见了赶紧对芳草说:“去照顾小姐吧。”刘氏十四岁嫁与王府三公子建山,十七岁得一女。丈夫岀征沙场,后又去了边关,已有十年未归。刘氏年纪轻轻便独自带着女儿在王府度日,难免寂寞空虚。她除了每日教女儿读书认字做针线外,就是种花弄草打发时间。她原本无心王府中的你争我斗,只是有时候难免被卷进去。每到这个时候,刘氏都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孙氏回到棠梨院后,心里难免得意:曹氏仗着有两个儿子,成天骑在她脖子上作威作福。没想到她今天栽了个大跟头,被曹贵妃教训了一顿,如此丢人现眼,太解气了。香兰又端来她最爱吃的鸡汤肉丝银丝面,顿时觉得胃口大开,面都格外好吃。孙氏想着:虽然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可这王府的富贵总少不了有他一份。人图什么?还不是吃饱喝足不愁吃穿就行。儿子虽不好,也是自己老了的靠山。孙氏想想就幵心,贵妃赐的青玉雕花手镯,也不是平常人家女人能有的,干嘛非要跟别人比?
花容见夫人心情好,她也陪着至深夜方睡。
到了第二天,时月贪睡起来得晚了半个时辰。时月睁开眼睛时,见小红小翠在她床边守着。她有些恼了:“你们两个也不叫醒我?起来得迟了,让人看笑话!”“天大的冤枉,见小姐睡得实在香。奴婢们不忍心叫。”小翠说。小红接着说:“小姐起来了,小红去打水端小姐的早饭过来。”小翠则去衣架上找衣服:一件鹅黄色绣着白色玉兰枝的中衣,一条雪白的白绫裙,一根银红色丝绦。时月梳洗打扮好,小红将早饭摆在了中间屋子的窗边小饭几上。小红说:“雪梨粥,野鸭子汤。肉已经炖得很烂了,李妈妈说她在小火上都炖了一整晚,正好肉烂汤浓。”时月因晚上没有睡得好,早上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块鸭子肉,喝了一碗雪梨粥就不吃了。
小红和小翠收拾碗碟,李妈妈和孙妈妈便将饭几子抬到外屋。时月吃好饭正寻思要做点什么。就见到老夫人院里的紫玉走了进来,时月赶快迎上前行礼:“紫玉姐姐好。”“秦姑娘好。”紫玉客气回礼。但见她适中身材,穿着一件丁香色窄袖中衣,系着一条雪青色裙子外罩一件月白滚边对襟背心,发上簪着一枝梅花簪,肤色雪白,观之温柔可亲眉眼间又流露三分倔强。“老太太请秦姑娘过去。”紫玉恭敬地说。“好个丫头不卑不亢,不会因为我是小妾就轻祖我三分,也不因为老夫人格外疼我就巴结三分。”时月不禁对紫玉心生几分好感来。
来到了老夫人的轩云阁,老夫人看到时月来了,忙拉着她的手进了里屋让她随自己坐在小床上。时月知道,老夫人叫她来是为了五彩霞衣,老夫人不明说,她也就装作不知道。时月打量着这间屋子一色的红木家具,别见看着不显眼,每一件都价值千金。“这应该是老夫人会客的地方吧?私室?”时月心里想。屋的东面靠墙摆着一溜椅子,靠墙边都放着一排排高接屋顶的柜子,中间的大长桌子上放了好几个锦盒。“时月啊,你嫁入王府也有两三个月了吧?”老夫人突然问时月。“嗯,是的。两个月有了。”时月说。“听说你与司马云还不曾圆房?”老夫人问。她的声音不大,但威严不减。“是,老夫人。”时月老实回答。“这可不行啊,女人嫁了丈夫却留不住他的心。”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王府候门里,没有丈夫的宠爱是不行的。好歹有个子嗣傍身才好,时月。”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一脸的落寞之情。“原来,高高在上的老夫人也有难过的一面?”时月暗想。
“说岀来不怕你笑话,”老夫人看了看身边的时月说。时月慌忙回答:“时月不敢笑话老祖宗。”老夫人自嘲的说:“别看王府上下叫我老祖宗,背地里有多少人叫我老不死的?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母亲。我不过是圣上怜悯就让我在王府养老,赐了我无数金珠宝贝。她们都是表面上孝顺,背地里算计;要不是圣上的圣旨我早流落街头了。”“不会的,老夫人。”时月急忙安慰老夫人。“丫头,你太年轻了。我也知道司马云不是东西,可我不能管也管不了。”老太太叹息一声,又不说话了。她紧闭双眼说:“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时月立刻跳下小床给老夫人拿了一床小锦被给她盖上。她则趴在床边闭目养神。
“这个王府,谁才是真的?只怕没有谁的心是真心。老夫人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吗?她明明也是一名武将,就一点也没有想过会有人毒害自己?老夫人也可怜,一个人生活在一群人之中。撑家权?”时月突然明白了,若说撑家权的话,王府里司马姓的人都巴不得老夫人死!老夫人的财产,权力!时月理清楚了。不过两盏的功夫,老夫人就醒来了。她看到时月还在,就说难为你了还在等。“今天宫中之事,我也知道了个大概。曹氏是贵妃的族亲,既然今天贵妃已训了她,五彩霞衣的事儿就翻篇吧。时月你受委屈了。我已吩咐从王府库房里拨了五千银子给你,衣服洗好会送给你。再说贵妃娘娘又命人给你送来了一千两黄金。”
“一切听老祖宗的吩咐。”时月安慰老夫人。时月想:五彩衣的作用已用到位了,就是要让曹氏丢人现眼。她还得了钱有何不可呢?老夫人面露喜色,让胭脂送时月回了院子。时月走一路也想了一路:“老夫人也可怜,圣上的旨意又何尝不是给了她最后的保障呢?”小翠见时月回来,这才关门,伺候时月洗漱后才上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