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支尚书陆金成是勋臣八姓里头的第二等,祖辈亦出过不少异姓王,如今已经年逾四十,孙女都快赶上崔松萝这么高了,看这个破例进入外朝的女官,也跟看自家小辈似的。
更不提他的夫人和女儿都对崔松萝送的礼物十分喜爱,松清商会的酒也实在够劲,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陆金成在给太府批款的时候是很爽快的。
崔松萝宴请对方也会顺带宴请陆家的女眷,崔家和陆家本就有姻亲,拐过几个弯儿,她和陆金成也算是一族人了。
可惜陆金成虽然对她几乎无有不应,却几乎没给崔松萝露出一点口风。
眼看到了暮春初夏,各地的矿产都开始往京中运送,火器仓库已经被崔松萝打点好,可事情依旧毫无进展。
崔松萝有点着急,元煊第一次让她自已做事她就没做好,可元煊却也没催她,刘文君也没来传过消息,她一筹莫展,连饭都吃不香了。
好不容易快到休沐日,崔松萝忙遣人给公主府递了拜帖,谁知青鸾回来却道公主有事,这几日都不得闲。
元煊和刘文君两个都被另外的事绊住了脚,这事儿不大,但足够磨人。
午后,太阳已经足够烈了,元煊刚刚到了廊庑之下,迎面就对上了一道明显是新手才能发出来的箭矢,低速的破空声划破开始闷热的午后空气,擦着缁衣飞快坠地。
啪嗒一声。
侧身的元煊重新恢复了先前的步调,继续从容向前。
宫殿内响起刘文君不轻不重的声音,“太子不应当随意在宫禁中玩耍弓箭,这会伤人的。”
“不过是奴隶而已。”童声响起,“既然是我元氏的奴隶,那么成为孤进步路上一块砖石,是他们的福气。”
“殿下此话无理,任何伤人之举,对被伤者都算是不幸。”
“若真射中了人,那就是那人得了孤的彩头,能沾染我的王气,怎么不算赏赐?”
元煊挑了挑眉,停住了脚步,等着里头那小畜生再说出什么狂妄之语来。
先前太子养在张嫔之下,还能谦卑懂礼,少年老成,对着皇帝和太后大谈礼仪忠孝,如今倒是活回去了。
或者说,对着上位者,这位小太子还能好好持着谨慎之心,至于东宫侍从们,这位是不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里的。
刘文君在太子之言下依旧保持着沉稳,没有丝毫的心浮气躁,甚至带了无尽的包容,“太子自然是有龙气庇佑,这福分旁人是承受不住的。”
“这是自然。”小儿语气更加骄横,“假的自然承受不了太子之位的福分,所以才会落得那般下场,在宫中都要喝药,好不晦气,也就是祖母容得下她了。”
“太子。”刘文君终于声音有了些严肃。
“我知道了!看在她替我占了十几年位置的份上,我自然也不会太亏待她,只要她别一天到晚摆着身份,教导什么东宫庶务,什么儒道经典,无趣极了,我要去练弓马,那才是我们元氏太子该发力的地方!一天到晚学那些汉人的书,当真无趣!”
听到这里元煊明白了,这还真是张氏能教出来的孩子。
北边返祖风气严重,完全不认同汉人,对着洛阳朝廷汉化也极为不满。
她年幼时受太后教导,太后重视部落留下的英姿,看重弓马,却也极擅诗词,从前风流楚楚的范阳王亦为其才情动容。
元煊走到了殿前,长身立于门中,居高临下瞧着殿内的小人,“练武就应该去演武场,而不该在屋檐下,若叫旁人看见大周的太子如此不讲规矩,只会让你眼中的奴隶笑话,太子毫无储君风范。”
刘文君和元煊对上视线,见殿下面色无异,轻轻松了一口气,叉手行礼。
背后说人却被正主听到了,元煌脸已经涨红了,却挺直了腰背,就连小肚子都突出来,气势不减,反口教训道,“别摆出那副样子教训我,等着吧,我会让世人知道谁才是大周的真龙!你以为太后真的疼爱你吗?她只是觉得你还有点用而已!看清你自已的身份!”
元煊勾勾唇,目光慈悲宽容,“好,那还请殿下今日学习之时能够好好记住究竟应该如何做一个太子,毕竟我替你占了十几年位置,自然很有经验。”
刘文君垂下眼眸,殿下宽容得有点邪性。
等教导结束,元煌还是没能在元煊的提问中全部回答出来。
元煊也没笑他,只从容收拾了东西,“那么弟弟,取消明日的演武,学不会,那就明日继续,直到你学会为止。”
“对了,忘了告诉你。”元煊在元煌叫闹之前再度开口,“你今日那一箭,软弱无力,根本伤不了人,和你现在一样。”
刘文君垂下眼睛,控制起了面部表情。
等元煊出宫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了,漫天红至妖异的霞光之中,越崇给她带来个从洛阳外传来的好消息。